欧阳辩这才蓦然想起,这位已经六十四岁的老人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欧阳辩去包府上侯了几天,包拯才清醒了过来。
包拯一清醒,听说欧阳辩在府上,立即请欧阳辩进去。
满屋药味,短短几天时间,包拯已经形销骨立,脸上的皱纹深刻令人惊心。
包拯看到欧阳辩的悲痛的眼神,勉强一笑,伸手握住了欧阳辩的手。
欧阳辩感受到包拯瘦骨嶙峋的手掌冰凉,更是忍不住悲从中来,这个亦师亦父亦友的老人,生命已经来到了最后的时刻了。
包拯一生刚直,对亲族对朋友都坚决划清界限,但在晚年,却对欧阳辩这个忘年交欣赏备至。
在群牧司的时候,可以将群牧司的尾牙宴安排在欧阳辩的澄园,打开了澄园在汴京官场的第一单生意;
在权开封府的时候,会问计欧阳辩,不惜违背自己的做事风格,与谏院来了一个小配合,合力疏通惠民河;
在行政之时,他与欧阳辩时时沟通交流,有问政的需求,但不乏有让欧阳辩多学一学本事的考虑;
在三司使的时候,欧阳辩在他的麾下,可以大胆的以一个小小的破落的勾当司主事身份对抗其余的司案,就是因为后面有包拯撑腰;
后来的农业银行、西湖城、央行这些事情,身后无不站着坚定的包拯。
可以这么说,从嘉佑二年开始,这么些年欧阳辩进入政坛以来,对他帮助最大的就是包拯了。
王安石职位还不高,欧阳修则是避嫌,富弼为人保守,唯有包拯,一直在坚定地支持他。
“季默,算了算,咱们认识也有八年的时间了吧?”
包拯声音低微,不像以前那般带着铁石之声,神色也变得慈祥和蔼,不像以前那么冷厉。
欧阳辩虎目含泪,他点点头道:“至和元年年末,至今也有八年了。”
包拯笑了笑道:“别做这般儿女姿态,我包拯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此时死去,身后事也必然哀荣,一生中除了我那长子不幸,其他的事情也算是如我心意了,就连子嗣,上天也给我送来了,哦,这事还得感谢你啊!”
包拯所说是欧阳辩应包拯儿媳所请,将包拯侍妾所生的儿子在包拯寿宴送回的事情。
欧阳辩勉强笑了笑:“这不是我的功劳。”
包拯轻轻拍了拍欧阳辩的手臂:“最近朝中的事情,你爱管就管,不爱管……唉,你还是递一下折子吧,以后的新君,总是会记住这事的,你莫要误了自己的前程。”
言辞切切,其心殷殷。
欧阳辩感受到了包拯的心意,忍住眼泪点点头。
包拯脸上露出笑容:“季默啊,我包拯一生未曾求过别人,今日我有一事要托你。”
欧阳辩赶紧点头:“你说,我一定做到。”
包拯叹息了一下:“小狗儿才三岁,虽说陛下一定会给他授官的,长大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没有父亲教导,以后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
所以季默,老夫想拜托你,等小狗儿稍微大一些,你收他为徒,好好地教导他,不一定要出息,但要好好的做一个好人。”
欧阳辩点点头:“你放心,有我在,婶婶、嫂嫂她们,我都会好好地照料。”
包拯欣慰的点点头:“对你,我当然是放心的。……”
包拯好像是犹豫了一下。
欧阳辩道:“您有什么想说的?”
包拯欲言又止,一会才道:“季默,咱们从至和二年相识至今,但我感觉从来都看不透你……季默,我想问你,你的志向是什么?”
欧阳辩眼里含着泪,脸上却露出一些苦笑:“我的志向啊……小时候吧,我想着混吃等死好了,反正我觉得父亲应该能够养活我^……”
包拯笑骂道:“惫懒货!”
欧阳辩笑了笑,眼泪从眼眶之中滚落。
“……后来来了汴京,花花世界,发现我家穷得紧,那时候只能拼命赚钱,那时候的志向是想着成为大富人……”
包拯理解点头。
“……再后来,看到了一些朝廷弊病啊,百姓疾苦啊之类的,便想着做一点点事情,让大家能够活得好一些,好在也的确取得一些成就。”
包拯露出微笑:“季默谦虚了。”
欧阳辩苦笑摇头:“……可如今看来,这些似乎还远远不够,咱们大宋,强敌环伺,而咱们的相公们,却对危险视而不见,咱们大宋……”
包拯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