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情要三司来主持。”
欧阳辩提出。
欧阳辩提出这个建议自然不是因为看三司的算盘打得响心中不爽。
——当然有这个原因。
但更重要的是——三司必须站在这一次的变革之中。
欧阳辩研究每一次大宋朝朝廷的每一次变革,几乎每一次变革之中,大多数发起的都是政事堂的相公。
而其他的部门并没有真正起到变革的助力,中下层的官员大多没有形成共识。
所以大多数时候的变革一旦触到利益集团的利益,利益集团就会立即反抗,而受利益集团裹挟的官僚就成为内部的反对变革者。
这样一来,为了维持稳定,皇帝就要改弦易张,往往之前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
大宋的朝廷结构可谓算是三权分立,也就是所谓的二府三司。
二府就是掌管政务的政事堂和掌管军事的枢密院,三司则是掌管财权。
涉及改革,枢密院可以暂时置之度外,但三司作为掌管天才赋税财权的庞大机构,必须将它拉拢进来。
有三司的支持,基本算是将朝堂的三分之二的势力都统合了进来。
赵顼对这个建议却有些迟疑:“朕觉得吧……丈量土地这个事情太过于犯忌讳,你不是说,朕现在的权威不足,不应该过于冒进么,要不先缓一缓?”
欧阳辩笑道:“官家以为皇帝的权威是从哪里来?”
赵顼道:“君权神授……”
欧阳辩笑着摇头:“这种说法只是糊弄一下老百姓而已,百官都是读书人,这种道理糊弄不了他们。
所谓权威,可以解释为福威。权力就是一种能够造福也能够造成伤害的力量。
官家登基,一方面听从宰执,顺从君主的道德,善于纳谏,垂拱以治天下,这是对百官证明,陛下是一个能够造福的君主。
但想要成为一个有为的明君,仅仅如此可不行。”
赵顼眼睛发亮,压抑着心中的振奋。
欧阳辩历来就事论事,从不会和他说这些事情。
所说之事大多是经济金融,所写著作也是经济金融,即便是一部《包孝肃谈理政》也不过是针对具体的施政,而不是涉及权力的本质。
但赵顼很清楚自己这个同窗的能力,从他没有说出来话里,可以听出他对这些并非全然不了解,而且知之甚深。
“……一个有为的君主,要让他的百官知道,他不仅能够造福天下,也有能够让百官造成伤害的能力。
这个能力不是胡乱使用,而是要有理有据,需要依法而行,而现在就是给了陛下这么一个机会。
百官请求陛下说服央行对北方进行投资开发,但央行不能亏本来做这个事情,国家对央行得有补贴的措施。
直接拨款是一种方式,但三司对直接拨款这个事情不太愿意,那么就让三司丈量田亩,将隐匿的田亩作为对央行的补偿,这个事情就算是师出有名了。
那么北方的地方官员、整个三司都是这个事情的发起者,陛下只是顺水推舟。
而陛下通过主持这个事情,对反对的官员、地主、地方士绅的违法行为进行依法整治!
在推进这个事情过程中,陛下可以逐步建立起你的威严,等整个丈量土地的项目完全完成的那一日,陛下的威严就完全建立了起来!”
欧阳辩娓娓道来,赵顼越听越是激动。
“百官反对怎么办?”
欧阳辩诧异道:“哪里来的百官,明明是一些吸附在国家身躯上吸血的蛀虫而已。
政事堂相公支持此事、三司诸多官员支持此事、枢密院自然也是支持此事、北方地方政府官员更是发起者!
这件事情依法而为,众多支持者鼎力支持,陛下只是顺势而为。
那些反对者是少部分的不法份子,并非什么百官。
陛下的百官都是为国为民的清官,陛下可要相信你的臣僚们!”
赵顼连连点头:“季默说的是,此事是大势所趋,的确没有反对的余地,朕也是顺从天下人之意而已。”
欧阳辩微微一笑:“可不就是嘛。
我想接下来北方地方官员可能会在大宋周报上撰写文章,对丈量田亩的必要性、必须性、以及北方百姓对此事的期盼已久的迫切心情进行描述阐明。
以此说明天下人对此已经是期待已久了。”
赵顼眼神中带着激赏,看了欧阳辩一眼。
欧阳辩的眼神和赵顼相碰,作为君臣、同窗、知己的他们,看到彼此眼里的欣赏,不由得相视一笑。
……
春节的鞭炮响起,时间来到了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不在沿袭旧的年号,因为新君即位,天下也要有新气象,这一年的年号为熙宁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