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聪明、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
他将自己埋头在典籍之中,游览在知识的世界里,才算是暂时忘却了痛苦,可是一旦回归现实,这种痛苦便如影随形。
越是痛苦,越是绝望的人,在看到欧阳辩所说之话,所作之事,才会真正感觉到像是被一轮太阳所吸引!
欧阳辩在大宋变革无果,就果断去了西夏,不惜斗梁氏,让李秉常禅位,到得如今,竟然击败大宋,真正在西夏以及陕西六路实行惠民之策,这等知行合一之举,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怪不得以苏辙之才华、章惇之才智、王韶之机智、种谊之大局,以及诸多才华横溢之同年,都不约而同跟随在他的身后,连面前这个狡诈且位高权重的蔡确,都拜服在他的身前,这是何等之魅力?
吕惠卿沉默了许久才道:“蔡中丞,你堂堂御史中丞,堂堂四入头,以后必然是宰执之人,为什么愿意为季默所驱使呢?”
蔡确笑了起来。
“吕兄你自己也该有答案啊,您看啊,苏辙、章惇、王韶、郑雍、梁焘、林希、张璪、吴居厚啧啧,这些人,那一个不是宰相之才,可这些人早在熙宁年间,就毅然决然跟着季默去边陲,您认为呢?
还是您觉得我蔡确阴险奸诈,行事不择手段,所以就不该有理想,不该怜悯黎民、不该为了中国恢复汉唐雄风而努力?”
吕惠卿脸色变得生动起来,从豁然开朗,到面有愧疚,又有期待之色渐渐产生,神情之复杂,令蔡确都感觉到生平仅见。
不过蔡确心里知道,此行已然大功告成!
“呼!”
吕惠卿长出一口气,眉眼之间的阴霾全然化去,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一股生机勃勃的气象在他的身上重新焕发出来。
蔡确感觉面前这个已经头发藏着银丝的老男人,恍惚之间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般。
吕惠卿锐利地眼神看着蔡确,轻声道:“说吧,如今第一要事是什么?”
蔡确大喜:“吕兄,你”
吕惠卿断然道:“废话少说,说事情。”
蔡确赶紧道:“季默所忧虑之事乃官员之事,西夏官员奇缺,需要大量的官员治理州县,我这身份不行,还得依仗吕兄。”
吕惠卿点点头:“我知道了,此时交予我来办即可。”
蔡确赶紧道:“我来帮忙。”
吕惠卿似笑非笑地看着蔡确。
蔡确自失一笑,带着些许的苦意:“吕兄还是信不过我。”
吕惠卿微微一笑:“此事事关重大,关于许多人的身家性命,名单我若是给你,便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你放心,这个功劳是我们两个的,但该找谁,名单都有谁,这真的不能给你。”
蔡确点点头,他心里也清楚,吕惠卿信不过他也正常,这事情也的确重要,若他蔡确如果是来用计的,取了名单之后交予曾布或者赵顼,那么到时候欧阳辩的人不免被一扫而空,风险的确是太大了。
不过蔡确也佩服吕惠卿的杀伐果断,在决定之后立即全心全意投入,半点也没有瞻前顾后,关键是行事还如此谨慎,怪不得是当过宰执的人!
果然欧阳辩看重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既然吕惠卿已经答应了,蔡确也不多留,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汴京城如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正好是他浑水摸鱼的时候。
吕惠卿没有送蔡确,端坐在客厅,拧着眉头想了许久,儿子吕渊进来都没有发现。
“父亲”
吕渊轻轻唤道。
“嗯?”吕惠卿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吕渊左顾右盼:“父亲,蔡中丞呢?”
吕惠卿道:“已经走了。”
“啊,已经走了啊。”
吕渊有些失望。
吕惠卿看到儿子的神色,哪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对吕渊一向怀有愧疚之情,于是温声道:“到了江南,到时候我找蔡中丞,给你谋一个官职。”
吕渊惊喜道:“真的吗,父亲?”
吕惠卿笑着点头:“嗯,之前没有给你求官,是因为怕你受我牵连,现在没事了,你好好地学习,等一起去江南之后,自然会给你安排。”
吕渊喜不自胜。
吕惠卿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