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池在屋檐弓箭手冒头的同时就察觉到了,他目光放在闻子簌周身,手按在弯刀,一言不发。
这人他见过,南羌的丞相大人,年少成名手段狠厉,宫宴之笑里藏刀,推杯换盏心沉如海。
闻子簌转过身,言笑晏晏:“借秦三姑娘一用,告诉你家公子,本相要北珏那半块虎符。”
叶池猛然看秦照照。
秦照照已经猜到闻子簌要干什么了,她没什么意外的,想着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虎符那东西对姒郁来说可有可无,统领长岭的又不是……等等。
秦照照瞳孔一颤,想起来那天夜晚闻子簌靠近时轻飘飘的声音,带着同样作为对手的欣赏。
他说,你真觉得本相想要虎符?
闻子簌唇边笑意扩大,意味深长:“一个时辰的时间,乡君山主峰,静候佳音。”
他想到什么,好心情地补充:“知道哀蛊是什么吧?”
哀蛊,和长岭血毒并称活死毒,前者是长期,后者是短期,共同的特点是离剧毒只差立刻死亡那一步,都能解但复杂可怖。
叶池脸色顿时惨白,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抽出一寸的剑插了回去:“走。”
屋檐埋伏的弓箭手悄无声息隐了下去。
闻子簌绅士一抬手,衣袖如流云:“请?”
秦照照:“……”她忍住想翻白眼的**,眼前的事情好歹让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消了些。
她吐了口浊气开始思考这件事情,脑子里是闻子簌莫测的脸还有那颗不定时炸弹一样的蛊毒。
叶池站在姒郁身前的时候手掌都有些抖,他垂头大致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将自己的慌乱收拾得很好:“公子,怎么做?”
姒郁刚刚从御书房回府,换下朝服,眉眼压下来,沉郁而凉薄:“去找文益,去一趟见香馆。”
可能是没休息好或者别的原因,他整个人收敛了那种永远温和慈悲的气息,语气微凉。
叶池觉得他平静得过分,甚至是诡异。
下一秒他看见姒郁卷了卷袖口,露出右手拎着的那把长剑。
剑未出鞘,但叶池脑海里瞬时浮现那把轻薄长剑的样子——清辉冷芒,剑身流泻霜华月光。
那种不染纤尘的美却让他顿时想起某种不太美妙的记忆,叶池打了个寒噤,敛下桃花眼里惊惧后退一步冷静下来。
他已经记不清对方一次拿剑是什么时候,这几年的安逸让他也忘记温柔如春风遥遥吹过十五城的雅致公子原本是来自边关的修罗煞神。
前世秦照照死在他面前,一箭穿心。
姒郁左手在剑柄处停顿片刻,脑海里响起他的小夫人狡黠声音。
“姒郁,蛊的事情太棘手,慢慢来好不好?”
他微微一笑,眼底纵容一闪而过,翻涌而起的暴戾被压在雅致外表之下。
他以为东西南三国最先被铁骑踏平的是西边,看来不对。
乡君山。
这是北珏一道山脉的主峰,山底至山腰地势平坦山腰到山顶却陡峭,平地拔起,其间树木嶙峋怪石遍布,深崖悬谷。
这个时节山更冷,冷湿雾气覆盖在空气中,冰凉又幽寂。
闻子簌带的人不多,衣饰奇异,三三两两散在周边,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秦照照靠在半山腰一块大石头旁,看了眼闻子簌:“你说贵国皇帝要是知道你把手伸到北珏来了还和鼎鼎有名首富私下往来甚密,堂而皇之进北珏大理寺又顺利脱身该做何感想?”她像是百无聊赖随便找了个话题,好奇道。
闻子簌听出秦照照话中半真半假威胁,手中折扇开合,他斜睨过去一眼:“传言太多,谁知道真假,贤明君主想必不会胡乱猜忌他忠心耿耿的臣子。”
秦照照聊天一样懒散继续:“闻丞相权势滔天,他就一点不放在心?”
闻子簌要笑不笑:“多谢秦三姑娘费心,还是多想想自己身那只蛊虫。”
“哎,你来北珏是想做什么?”秦照照半点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啰里啰嗦。
闻子簌黑如点墨瞳仁里飞快闪过瑰色,一线埋得极深的光华破开来,他手中折扇飞出去准确无误敲在秦照照头顶,然后“吧嗒”一声掉下来。
又被打头的秦照照恨恨磨牙,呲牙咧齿。
闻子簌幽幽看她一眼,抖了抖衣袖,青色如流水而下:“你该庆幸你有用,不然掉的就是脑袋。”
说完他顿了顿,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低笑:“还记得本相说过姒这个姓很有意思吗?啧,你那位夫君可不是简单人。”
这番绵里藏针实则悄无声息离间的手段他可能是用得多了,一开口清越偏低声线就带似有似无讥讽。
“荣安萧家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这话……秦照照眨了眨眼,想起来方嬷嬷说的邪门。
闻子簌目光落在后面狭窄和荆棘丛生的平地,心知她生疑,短促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