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点灯,透过窗户缝隙洒进来清和的月光,其他地方都陷入暗色。
秦照照低低喊了声“姒郁”。
下一秒她就觉得她进来的真不是时候,并且想给自己塞回半柱香之前脑抽过来的那时段。
秦照照话音落的瞬间听到一阵哗啦啦水声,还好一片大的屏风隔开了内间于外室,让情况不至于那么尴尬。
不知所措的秦照照同志迅速转身,先捂眼睛再捂耳朵一气呵成,后来发现没有第二双手又当机立断先捂眼睛,说话快得像有人在后面追:“那啥,我先先先出去。”
她嘴一瓢那个先字带着颤,往后拖出了两个字的声。
说完秦照照才猛然想起来她害怕个什么,这样大的动作才搞得很奇怪,她应该体贴带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溜出去,想到这儿她从心底深深唾弃了自己,头一片黑线。
姒郁抚了抚额,出声阻止慌不择路的秦照照往窗外跳,被水汽蒸得微哑的声音格外的低:“站那里别动,阿照。”
他说后两个字的时候秦照照心尖都跟着颤了颤,像有什么东西挠了挠,力道不重但烧得整个人心底发慌。
这走向就诡异,秦照照是来促膝夜谈的不是来交代小命的,亏得这时候她还想起来那堆舞女说的话。
越想耳根子越烫。
听他话就有鬼,秦照照一边心不在焉不知道回了个什么语气词一边往门外挪,眼见着越来越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前路就被堵死。
姒郁靠在门,垂眸看她,发梢还往下滴着水声音低喑:“阿照,我说什么了。”
秦照照从骨子里一哆嗦,立正站好头发丝到指甲盖都紧绷,磕磕绊绊:“没没没动。”
姒郁那双幽暗缓波流淌的凤眼微微一眯,眼尾弧度玩味,温柔被水洗得散了个一干二净,话音一转:“阿照找我做什么?”
被水浸湿过的檀木沉香悠悠钻进秦照照鼻子里。
秦照照心一横,手里拎着的东西往一提,一只眼睛闭另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看姒郁脸色:“来,喝个酒。”
姒郁眉梢一挑。
屋顶。
秦照照盘腿坐着看丝绒夜幕坠着的星星,手里拿着个蓝瓷杯子。
正常情况下秦照照提出的要求不管怎么奇怪姒郁都会答应,所以姒郁带着她了屋顶。
秦照照被酒精味道一激胆子骤然变大,她撑着下巴坐在姒郁对面目光放肆从他眉间往下。
姒郁任她看,金纹雪衣在周身方寸之地铺开。
“那天晚你没喝醉吧。”秦照照盯着杯子里的酒,没送进嘴边。
她说的是大婚那日。
姒郁有问必答:“嗯。”
所以他知道袖子里的和离书。
秦照照静了片刻,突然轻声:“你相信人有一辈子吗?”
姒郁眼睫一颤,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为嫁给你这件事付出了能付出的所有代价。”
秦照照把手里酒杯放下,用两只手环住了双膝,看不清表情。
姒郁闭了闭眼,声音有些不自觉的干涩:“阿照梦见了什么?”
秦照照声音闷闷的:“陈伊絮进门,秦慈月战死,秦家灭门。”
每一件单独发生都是能击垮秦照照的重担。
姒郁捏了捏眉心,很快就明白他当初做这些事的前因后果,他略一思索:“秦慈月不是玉宸的儿子。”
秦照照梭然抬头。
姒郁丝毫不知自己抛出了怎样一个惊天大雷,继续:“他是秦家一个婢女的儿子,一直养在秦家,昭文帝曾经去过秦家。所有的仆人都知道秦慈月不是中途来到秦家而是一直在秦家。但他必须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和显赫母家。”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秦照照抓住了关键问题眼睛微微睁大:“秦慈月不一定是前朝遗孤?”
姒郁淡漠提了提嘴角:
“秦慈月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重要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昭文帝。
秦照照被一盆凉水从而下浇了个透,后背隐隐渗出汗,被风一吹贴在背。
这事儿不知道比知道好。
微风吹过姒郁金边游走的袍角,他看见秦照照神色指尖在身边轻点,很快明白她在想什么:“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但阿照如果想知道,”
他声音笃定:“我会说。”
即使不太需要。
在姒郁察觉到秦照照向他所做的事情伸出试探的脚步的同时已经改变了应对方式,他已经尽可能用相对不那么激烈的方式将所有东西摊在秦照照面前。
但凡事需要过程。
契机不是轻易就能有的。
姒郁左侧太阳穴胀痛,他轻呼了一口气:“阿照,我不会对秦家下手,如果有一天秦家灭门这件事真的发生,只可能是秦慈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