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衣领处有金色纹路的暗卫突然齐齐一抖,动作统一转过身,默契地当做没看见。
姒郁被一顿劈头盖脸吼弄得神色空白了一瞬,他那双浅色瞳仁里头一次出现一种堪称无措的情绪——持续不长,也就一息之间。
秦照照仪态端庄笑容满面松手,语气温柔到让姒郁有种不妙的预感:“听清楚了吗?”
姒郁掩下乌黑长睫下幽暗神色,指尖掠过袖口刺绣纹路:“听清楚了,阿照。”
秦照照大爷似的往后靠,气还没消,语气恶劣:“想说吗?”
姒郁温声:“都在话本里了。”
然后他伸手温柔将秦照照耳边碎发拨到耳后,补充:“从现在开始,再没有要瞒阿照的事情了。”
本来没有准备一直瞒下去,只是他没有做好说出所有事情的准备罢了。
秦照照挑眉,表情明显不信:“你确定?”
姒郁手撑在一旁城墙,往下看:“阿照觉得高吗?”
秦照照没看都知道,她没好气:“当然高。”
有微风拂过姒郁发丝,他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姒家在我之前有个女儿,她从同这里一般高的地方跳下去了。”
姒婳。
他话中的内容已经是秦照照知道的东西,但她敏锐察觉到的是那句话中没有任何对亲人的称谓。
无论是爹娘还是阿姐。
“为什么变成了萧颂?”秦照照站在他身边,轻声问。
“故事很长,要慢慢说。”
……
二三十年前世族势力如日中天,为首一二是姒姓,姒家一时风光无限。
美中不足是姒家家主膝下只有一位女儿,是唯一的嫡系,被捧在手心长大。从小射御书数不输男儿,文能七步成诗武能单挑御前带刀侍卫。
昭文帝要从十一世族里挑适龄皇后,以姒家的权力和荣耀根本不需要掺合其中,所有人都知道皇室和世族形如水火。
但姒家唯一的女儿执意要进宫,甚至不惜和姒家彻底断绝关系。
怎么可能,昭文帝大她那些岁数尚且不说,那些勾心斗角绕绕弯弯的关系就轻易能让她变成政治的牺牲品。
没人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姒家举全族之力护她顺利入主中宫,然后再不过问任何朝事。讽刺的是昭文帝在盛宠贵妃玉宸的情况下借助姒姓做了不少事,其中就包括逐步瓦解十一世族实权。
相安无事几年后,姒家主母王氏再度怀孕,和当朝皇后几乎同时。
后位能是姒家人坐,但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太子都不能从姒家人肚子里出来。况且是在姒家可能迎来自己的嫡子的情况下,无论这一姓有没有插手朝政独揽大权的意图,都不可能。
所以顺理成章的,皇后小产了。
终归是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再加大权在握的皇帝虎视眈眈,唯一自保的方式只有一个。
王氏将刚出生不过三天的婴儿送进了宫,养在皇后膝下,意在安抚。
你要知道,皇后失去了她的孩子。
后来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世族被洗牌,姒家造反之名坐实,举族被灭。念在和皇后多年情分下,只收了凤印。
姒家从此被抹去。
次年国将灭,皇后殉国。
皇后名叫,姒婳。
……
姒郁靠坐马车壁,从始至终看去情绪平淡,但背脊僵直,像随时会崩断的弦。
他眼底波诡云谲,抬手用宽袖遮住整张脸,不让秦照照窥见一丝一毫温柔崩裂之下的森然。始终被维持得很好的扬唇角被拉得平直,温柔被漠然取代。
他散漫:“阿照猜猜,我是谁。”
不用猜了,姒家那个后来的嫡子。
红墙绿瓦死寂中宫,他在里面呆过很多年。
很难想象失去孩子同时发现自己执意坚持的情爱只不过是君王随口一句玩闹的姒婳会做什么。
她看见那个名义的弟弟的时候又会不会觉得如果不是他说不定自己的孩子就会有活下来的机会呢?
谁也不知道。
秦照照看人的视线突然模糊,她忍了忍,心里有什么哗啦啦往外冒,只能克制又克制,使劲把情绪往回憋。
她没敢开口,怕一开口就是哭腔。
只剩下车轱辘轧过地面的声音。
没说完,姒郁压了压唇角,语气似讥似讽:“本来昭文帝是想一起解决掉那个孩子的,不过出了一件大事。”
“荣安王府失火,王妃和世子同时葬生火海。”
到这里秦照照敏锐察觉他情绪的变化,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需要一个能稳住军中荣安王的孩子,毁了容的那种,刚好有现成的。”
姒郁深深闭眼又睁开,说不清是冷还是别的让他浑身发寒:“后来不巧,荣安王战死,留下个遗孤不仅能顺理成章收下兵权还能稳住诸多将士,何乐而不为。”
后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