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在深夜,在无人的街道上孤独地行走他当时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想到了奶奶还活着,还会从口袋里掏出麦芽糖来给他,或许是,想到了女人还没那么疯前,他们一家三口去公园里郊游的时候春日温暖,暖风会缠绕着他,那种温暖,肯定比这时的寒风要更能熬。
他忍着双手的疼痛,走在两侧砖石台间的沥青路上,周围空荡而安静,窗户在深夜里黑黝黝的,或许它们白天里能传出佳肴的香气或是欢笑的声音,或许有孩童会缩在父母怀里打闹,然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很巧的是,在这片开阔的街道里,在孤独的行走时,他忽然遇到了另一位满身伤痕的存在。
她披散着黑发,发丝比冬日的寒夜更显漆黑,她的手中拎着一柄木剑,全身青紫地与他对视,荒凉的街景在他们眼前展开。
她怔怔地凝视着他,他们的遭遇何其相似。
你也逃出来了。她说。
仅仅是长大,对我们而言,都变得很艰难了。她说:但是我怪不了他们他们是家人,
唯独家人我们无法怪罪。如果能长大。她说:我不想去怪谁,我想离开那个地方,永永远远地,彻底地离开。他想开口。
他想说会有这么一天,未来的你彻底远离了那个满是阴霾的过去,你去了很多个世界,你变成了一个很好的人。
然而,他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
梦醒了。
梦中开阔的街道,渐渐模糊,扭曲,离他远去。
冬日里飘落而下的雪,化为一片虚白色而淡去,了无痕迹。
苏明安睁开了双眼,揉了揉太阳穴。
他看了眼系统时间,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会。
早上好,安酱!现在是凌晨时分四点三十二分!建议您继续补充充分的睡眠,睡满八个小时,防止记忆模糊、智力衰退、猝死等症状哦!早上好,博士。一前一后两道声音,从他的左右手上分别响了起来。他看着手边的两道虚拟身影,有些无奈。
左手的阿独,还是那一副没有设定外貌的无面人模样。右手的希可却披着一头金发,一双湛蓝的眼睛很漂亮。
从颜值上,阿独就惨败。
再加上希可那一口好听的女声,机械拟合声的阿独再度惨败。
安酱!这个希可太讨厌啦!快把它干掉,干掉!!!阿独恼羞成怒:我绝不允许有人替代我的位置!苏明安“啪”地一声,聒噪的阿独进入休眠状态,他操控着轮椅出门。
迎面而来的,带着金属铁锈味的风很凉爽。他仰起头,看见高高的灰蓝色穹顶下缓缓而过的飞艇,像一朵朵遮蔽天日的乌云。
高低不一的金属垃圾山堆积在周围,这里是居民区,大多为平房或小二层,高高低低的鼾声从房间里传出,还有人干脆裹着一袭被单睡在外头。
“咕噜噜”轮子碾压金属碎块的声音响起,苏明安向前行驶,声音激醒了一些警觉的人们,他们靠在土墙边,睁开困顿的双眼,握紧了手里从不放手的破旧枪械,脏兮兮的脸上满是警惕,像一只只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
这里像是一副死寂的黑白画,只剩下了黯淡的黑灰白,哪怕只是行走其间,都感到一股深深的,来自生存和人性层面的压抑。
苏明安缓缓前行,忽然看见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从开阔的街道另一边走来。
她披着一头漆黑的散发,发丝凌乱,像被人用力撕扯过,她的肩头披着一件薄薄的红色披风,领口处质地下乘的白色绒毛,包裹住她纤细的脖颈。一双纤细如芦苇的双腿暴露在外,露出青青紫紫的掐痕,她一边走,一边全身都在轻微的抖,像是病的,也像是冷的。
在靠近时,苏明安看清了她的容貌一那是一张由白绒毛的包裹着的,如霜如雪的苍白面容,她的眼眸狭长,眼珠色泽黯淡,唇格外鲜红,像是抹过一层艳红的血,脸上劣质的粉霜在寒风中簌簌飘着,
将那柔美的面容洗刷得如同一面雪白的新墙。
她忽然抬起眼,和苏明安的视线对上,片刻后,她微微别开了脸,不想和他对视。她踩着一双略有高跟的,华而不实的鞋子,走过满是垃圾和金属片的地面,身形摇摇晃晃,似随时可能倒下的芦苇。
她是个很漂亮的少女,看起来年龄不超过十六岁,若是在翟星上,这是个刚刚上高中,能坐在温暖教室里听课的年纪。
“咔嚓,咔嚓”金属片被她锐利的高跟鞋踩碎,她咳嗽一声,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在与她擦肩而过时,苏明安注意到她走向的方向,那是董安安家。
她或许就是董安安那个晚上出去工作的姐姐,不知道她的工作是什么。
他继续向前行驶着,一阵夜风刮过,他突然闻到一股脂粉的香气。
他抬起眼,看见远方的机械灯下,靠墙站着的两位叼着烟的女性。
柔和的光晕洒在她们涂着艳色口红的脸上,将那脂粉的白与红搅得一片昏黄。冰冷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