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者离要走了。
他觉得鞠子洲胸中是有办法杜绝掉工人莫名死亡的事情的。
但是鞠子洲不肯说。
虽是无奈不满,离却也只能尊重鞠子洲的决定。
“先生。”离站在门口,困惑看着鞠子洲:“先生以往在铜铁炉中,施行政法可算是宽宥善存的仁政,但为何您如今不再愿意为铜铁炉贡献,也不再视铜铁炉中的工人为您所需要善待的人了?”
“是您不再在铜铁炉中掌事的缘故吗?”离困惑问道。
鞠子洲抬头看了他一眼。
“先生以往仁善,把工人们的利益看得很重要,甚至叫我等墨者教授工人识字;但如今却见死不救,身上再看不见半分仁善……先生的仁善,难道也是因权势地位而存在的吗?”离脸上没有半分讥讽与嘲弄,有的,只是浓浓的认真困惑。
鞠子洲知道,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在质疑自己。
在离的认知里,鞠子洲以往是见不得工人吃苦的,而他现在却可以见死不救。
思想、行为前后矛盾,相互割裂,完全不能够视作是同一个人。
这种矛盾与割裂,正是站在离的位置上所能够看得到,却又无法完全理解的。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鞠子洲问道。
“先生应该教我解决时疫的办法!”离正色说道:“此举于国有利、于工人有利,于先生……先生难道觉得我会贪吞先生的功劳么”
“我知道你不会贪吞功劳。但你凭什么觉得,我教授你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对工人有利的?是对国家有利的?是对我有利的?”
“先生授我法,我可以施行救工人性命,是对工人有利;工人活,则可以为国冶铁,是对国有利;先生是太子政腹心肱骨,秦国强,则太子强,是先生利。”离看着鞠子洲,表情认真:“先生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鞠子洲摇了摇头:“我不认为是这样。”
“为何?”离看着鞠子洲:“难道先生不愿利秦国、不愿利铜铁炉、不愿利工人、不愿利自己?”
“工人为何会这般猝然死去呢?”鞠子洲问道。
“为何以前我在的时候,工人没有这般集体猝然死亡的事情呢?”鞠子洲又问。
“还不明白吗?问题不是因为我不教授你,或者我不仁善而出现的。”鞠子洲笑了笑,摊开手:“问题是你们一手制造出来的,但是出了问题之后,你却想要我教授你方法解决问题,我不教,你就说我不仁善,觉得我品德有问题。”
“制造问题的你们,和不愿意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我,到底哪一个是不仁善的呢?”鞠子洲问道。
“你想要解决问题的办法,我其实也可以给你,我也可以告诉你,这个问题的本质其实就是过度劳累、心里面没有盼头。”
“我告诉你,每天让他们做四五个时辰、中间给出休息的时间,每旬给一天专事休憩,每三日给两个时辰专门使其洗浴,做活给足钱,在规定好的时间之外做活要给加班费,把他们当成个人去看待……”鞠子洲看着离:“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这么简单,你肯做吗?”
离哑口无言。
“给工人们一个盼头,你们肯给吗?”鞠子洲问道。
“国很重要,国之大利也很重要。”鞠子洲说道:“你们叫人利国,是正义吗?”
“工人利了秦国,那么谁人来利工人呢?”鞠子洲问道。
他的语气和词句都是平静的。
但离总觉得,这一句话里有一种排山倒海的磅礴气势压了下来,压得过紧,以至于竟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态。
他看着鞠子洲,一声不吭,躬身一礼,关上门离开。
雪住了,大地一片白茫茫,四野寂然无声。
离行走在雪上,鞋子踩踏,讲松软的雪踩实,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声音上,也不在雪上,甚至不在自己身上。
他思考着鞠子洲的话语。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他很认真地思索着,没注意到,自己行走的这条路上,除了他自己一来一回的脚印之外,还有另外一串脚印。
……
“你找我做什么?”齐子元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陈河。
他们这些儒生是一直看不起陈河这种沐猴而冠的人的。
粗鄙、无礼、没有高贵的出身,却硬要说自己是贵族后代,言行举止都像只可怜的马猴。
“齐兄,我…我…有件宝物要…与你看,你可别……可别告知他人…”陈河言语之间夹杂颤声,似乎很是紧张,又似乎很是兴奋。
“什么宝物?”齐子元皱眉。
这小人能有什么宝物?
“这宝物乃是太子殿下所赐……”陈河全然地兴奋起来了。
齐子元有了一些兴致:“太子殿下赐下来的?”
齐子元此时已经不关心什么宝物了。
他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