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行,只是有皇太后在时,向来没有这个先例。”
郾夫人明白儿子的孝心,其实本朝重孝道,对皇帝生母向有尊崇。但在梁太后手底下,几位小皇帝的生母,地位都不高。
当年冲帝刘炳的生母虞美人,至今连封号都没有,只被人含糊称呼为“大家”。
质帝刘绩的生母陈氏,本就是渤海王夫人,儿子登基之后也未加任何封号。
可她呢,比她们更不如,虞氏至少还是顺帝的美人,而她不过是蠡吾候刘翼的妾室。
儿子刘志继承候位之后,才被人尊称一声夫人。
等志儿登基之后,梁太后恐怕不会容忍自己,多半要遣回蠡吾县去,往后余生,想再见儿子一面都难了。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十分悲戚,可她不敢让刘志察觉,万一他因为这事与太后闹起来,肯定会吃亏的。
刘志忽然感觉到,母亲的手似乎在微微的颤抖,心下奇怪,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郾明对他温柔一笑。
他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在有些事情上却又十分敏感,立刻便知道母亲正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呢?
刘志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谈话,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事情的缘故。
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不行,他绝不允许有人对母亲不利,哪怕是当朝太后,也不行。
可现在他身不由己,与太后硬碰硬显然不可能,必须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母子俩依偎在一起,贪恋着此刻的温馨,却又各怀心事,默默无言。
到了初六日的晚上,中常侍曹腾匆匆赶过来宣旨,原来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让刘志作好准备。
如此仓促,大约是因为州辅回宫后,太后知道他的礼仪已经过关,临时决定的吧。
“太子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宣读完太后懿旨,曹腾立刻换了副面孔,笑眯眯地见礼。
刘志想起他上次的拜访,有些明白了,自己能够当上这个皇帝,只怕曹腾在中间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管他愿不愿意当,对方身居要职,又明显在向他示好,于情于理他都没必要拒绝。
最关键的是,他对曹腾的第一印象比较好,所以总有些亲切之感。
目光落在他腰间悬挂的云头纹青玉佩上,忽然想起被自己顺手牵羊那一个。
“上次曹常侍不小心落下了自己的玉佩,我一直给你收着呢。”
说罢从怀里摸出那枚贴身收藏的螭纹白玉佩,递给他。
“哎呀,多谢多谢,我还以为落在路上了呢,原来在太子殿下这里,看来合该我们君臣有缘。”
曹腾满面笑容地伸手接过来,眼睛瞟到穗子上整齐的断口,心下奇怪,脸上却丝毫不露。
因为已经是晚上,不便久留,何况他还要赶回去给太后复命,稍微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送走了曹腾,刘志心中却百般滋味,明天就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着一群完全陌生的人了。
这跟刚穿越时不同,虽然环境也是全然的陌生,但却有慈爱的郾夫人,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老家臣郑让。
还有心地善良又机灵的小亮子……咦,不对啊,别人不能跟他进宫,小亮子是个宦官,应该可以吧。
至少,还有一个熟人在身边,总比没有的好哇。
“志儿,以后要好好听太后的话,凡事别自作主张。”
刘志以前很聪明,也曾读书识理,而且性格老成持重。
可路上一场风寒差点没命,好容易捡了一条小命回来,却把脑袋给烧坏了。
如今的他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又爱与人嬉笑玩闹,可偏偏这种时候被人拱上了帝位。
这个皇帝不好当啊,志儿性子烂漫,不爱拘束,入了宫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
唉,这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是,母亲,我知道了。”
刘志笑嘻嘻的答应着,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也在担忧。
“宫中不比外面,规矩多,你要多忍耐着点,等习惯就好了,还有,要跟着太傅多读书。”
起初刘志还连连点头,可听到读书的时候,脸就不由自主地垮了下来。
若是平时,郾明肯定就懒得再逼他了,可如今分别在即,再见还不知何年何月,心中焦躁,语气也就严厉起来。
“志儿,人若是不读书,不明理,便会永远糊涂昏聩。现在有太后辅佐,可将来,总会有亲政的时候,难道你想做个遗臭万年的昏君吗?”
刘志一愣,他从未见过母亲发火,生怕气坏了她,于是端正起态度,急忙保证。
“母亲且毋生气,志儿都听你的,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好不好?”
郾夫人也知道自己不该发怒,见儿子连声应允,本就有些心软了,只是这孩子向来嘴甜,答应得再好,转身却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