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这天,南北城的主要街道上尽是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却是一家家的茶馆酒肆开了门。店老板们穿着簇新的大红绸衫,一团和气的站在门口,亲自迎接着南来北往的客人。
有买卖好些的店家,也会在门口布施粥米,只是乞丐难民们还被堵在城外忍饥挨饿,无福消受这些救命的玩意。反倒便宜了城里的泼皮无赖,这些人把脸涂上锅底灰,故意穿的破破烂烂,便一趟趟去店门前领取布施。等米店粮店开门时,再把领到的米低价卖出去,换个酒钱赌资什么的。
泼皮们一家家的领取,一天下来,甚至能把家里缺牙带孔的破米缸盛个半满。这些得了便宜的家伙,偏还要卖乖道:“囊球的,开门这么早干啥?让人过年都消停不了。”“就是,过了十五还有一波,不能一起开门啊!”“球,一起开门,你家那破米缸能装下?”
听着几个背破米袋子的懒汉喋喋不休,秦雷忍不住摇头叹道:“可怜可恨啊!”今日他穿的是便装,外着宝蓝色绸面夹袄,里面色是月白色的绸衫,腰上悬着玉佩香囊,手里拿着一根……甜棒。
若是把那啃了半截的甜棒换成折扇,谁见了都要赞一声:翩翩浊世佳公子。秦泗水好心抽空,给他买了把描着锦绣山河图的檀香木扇子,想让他换下那甜棒来,却听秦雷翻白眼道:“泗水,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今儿可是滴水成冰,你让我拿一扇子呼嗒呼嗒的,还嫌不够凉快的是不?神经病。”
秦泗水马屁拍到马腿上倒没什么,道左的几个书生听了,赶紧将手中的折扇收回袖中,唯恐被人当成神经病。
边上的乐布衣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白色长衫,表情淡然、神情悠闲,手中也拿着根甜棒。听了秦雷‘可怜可恨’的感叹后,乐布衣微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其可怜之处啊。”
秦雷咬一口甜棒,感觉太硬,扯得肺叶疼,便随手往后一扔,道:“赏你了。”久未露面的秦泗水赶紧接住,贼眉鼠眼笑道:“俺也咬不动,留着给儿子吃。”说完便把那甜棒揣到了怀里。
挨了那一下,却让秦雷逃掉了很多应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从初一开始,用几天时间,把宫里、沈家、老大老三家都转一圈,甚至还去了一趟李家,当然是东城李家。只是赖在那里干坐了一天,也没有见到诗韵的影子,倒被李光远好一个说教。什么‘谨言慎行’啦、‘节制谦逊’啦。直到夜里困觉,脑子还嗡嗡地响个不停。
今日一早,赶上秦泗水上府里请安,秦雷便叫上同样无所事事的乐布衣,跟着秦泗水这个‘中都通’,一起上街透透气,也缓解一下半月不能剧烈活动的憋屈。
秦雷心道,店铺往往要过了十五才开门,大街上正冷清着呢,哪有什么热闹好瞧?乃是故意给秦泗水出个难题。却难不倒在京里土生土长的秦泗水,呲牙贼笑道:“王爷说得是往年,今年却有些不同。”便带着秦雷几个径直到了铁狮子大街上,果然是爆竹声声、人来人往,一片热闹景象。
看秦雷一脸莫名,秦泗水不再卖关子,轻声解释道:“今年是大比之年,全国九省的举子为了赶考,去年就进了京。这些人还有他们的随扈书童,客居中都,不得吃不得喝?武帝爷时便下了恩旨,要中都的茶馆酒肆、客栈旅馆提前到初八开门,却有体恤学子之意。”
秦雷这才明白,突然想起一事,凑到乐布衣耳边轻声问道:“你考过科举没有?”便见乐布衣一脸不屑道:“就是考中状元也不能让我的名气更大一些,那考着还有什么用。”
这话说得狂傲,秦雷扑哧一笑,还未说话,边上几个文生打扮的中青年却不爱听了,一个面庞通红的青年人怪声道:“好一个视功名如粪土啊,这位兄台好大的口气,却不知是神机门下还是鬼谷高徒呢?”
秦雷心道:‘您猜的真准,考试之前别洗澡了,免得冲了运气去。’
却听乐布衣一脸无所谓道:“本人无门无派,湖海逍遥散人一个,天地乃大,我心最大,何必要攀别人的高枝。”
几个文生见他越说越不要脸,便想挫挫他的锐气,那红脸文生走到乐布衣面前,上下打量他一阵,突然冷笑道:“井底孤蛙,不知小天小地,偏爱自高自大!”
乐布衣笑道:“有趣,”说着哂笑道:“厕中怪石,生得不清不白,而且又臭又硬。”这是讥笑那文生的红脸蛋子。
文生面色一滞,脸蛋子仿佛晒干大枣一般,恼火道:“图画里,龙不吟,虎不啸,白衣狂夫可笑可笑。”
乐布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衫,一晃手中的甜棒,微笑道:“棋盘里,车无轮,马无粮,小小文生淫荡淫荡。”
那文生一瞪眼,怒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乐布衣眼都不眨一下,摇头笑道:“孝悌忠信礼义廉。”两人一个王八一个无耻,倒也登对。知道秦雷听不懂,乐布衣特地小声为他解释一下。
文生没想到此人如此毒舌,不由急得满头大汗。边上一个年纪稍长些的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