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中原地区,正是一年间最热的时候,再加上将近一个月没下一滴雨,放眼望去,地上仅是连绵的龟裂、一片枯黄,就连最耐热的藤蔓也蜷起了茎。
拧开水壶,用棉纱蘸一下,润润干裂的嘴唇,一个全身披着枯草蓑衣、脸上抹着土灰的年轻人静悄悄的伏在草丛中,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齐军连营……虽然地表的温度似乎能烤熟鸡蛋,但他却毫无所觉一般,一边悉心观察,还一边记录下所看到的点点滴滴。
斥候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天对齐军展开侦查了,但在王爷没有下定决心之前,就得这样继续盯下去。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有袍泽摸过来换岗:“迟裕,下去休息吧,”已经被烤干了水份的年轻人点下头,朝接班的笑笑,便悄无声息从草丛中的爬出去……
一直爬出很远,到了一个小山包后面,年轻的斥候才松了口气,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一阵,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渐行渐远在苍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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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齐军连营北侧五十里的地方,是秦军三十万骑兵驻扎的大营,虽然战斗人数比齐军少一半,但一来骑兵所需的民夫数量要远多于步兵,二来边军与禁军、禁军太尉部与保皇部谁也不愿挨着谁,是以营地东西延绵三十里,反倒比齐军还多出了五里。
作为禁军前锋,京山军的大营位于十八连营的最前沿。
中军帐中,接过涂恭淳递上来情报分析,秦雷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半晌才缓缓道:“没有一丝异常啊……”
多日的军旅生涯,早磨掉了涂恭淳脸上的书呆气,闻言沉声道:“不错,齐国百胜军以及三十六镇边防军的旗帜俱在,每日消耗的粮草,正好是四十万大军所需的数目。”微微一顿道:“而且四大上将皆在,所以学生认为,敌军主力全部在此。”
秦雷的眉头紧紧拧成菊花,目光游移不定道:“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
坐在下首的几位将军对视一眼,还是由资格最老的皇甫战文开口道:“王爷,但凡怀疑,总该有个理由,您不妨说出来,大伙计较一下。”
秦雷耸耸肩膀道:“直觉,孤总觉着齐军太正常了……正常的有些反常。”
杨文宇轻声道:“既然拿不定主意,那就夜袭吧。不管什么牛黄狗宝,打一下就露馅了。”
秦雷又看向沈青,沈青点头道:“属下也这样想。”自从上次猜错之后,他在杨文宇面前愈发不自信起来。
从三位统领身上收回目光,秦雷沉声道:“其实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眼下是齐国侵略、秦国保家卫国,双方官兵在信念上是不同的,秦军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不易出现思乡、倦怠之类的消极情绪。但齐国身为侵略者,士气必须靠一场场的胜利,一次次的烧杀抢掠来维持,长时间按兵不动,是非常伤害军心的。所以兵家都说,不宜在敌国土地上与对方僵持。
这道理大家都懂,但案头上的谕令却写得分明:‘十日内发动总攻击。’再看落款时间,已经是七日前了。
“我军缺粮啊。”杨文宇面色忧虑道:“连人带马超过百万张嘴,每天消耗的粮草实在惊人,朝廷储备了一年的物资,也仅够支撑四十多天了。”
“四十多天,也就是八月初……秋粮什么时候到?”秦雷轻声问道。
“北方旱灾,是指望不上了。南方的粮食倒是丰收,可路途遥远,最早也得十月份吧。”负责军需的石威挠挠头,赶紧答道:“两个月的空当没法填啊。”
“紧紧呢?”石猛粗声问道:“一天的粮食两天吃。”
“要是紧紧可以,曹孟德当年也不用斩了粮草官的脑袋,来安抚军心了。”皇甫战文苦笑一声道:“只要饿上三五顿,铁人也没了力气,用不了半个月,赵无咎不打,咱们也全躺在地上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这个年代,粮草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为了节省军粮,只有作战之前的一顿才会管饱,平日里的供给也就仅够吃个六七成饱的,再想节省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这是常识,但京山军粮秣充足,顿顿管饱,所以没在兄弟部队待过的石猛才会问这种可笑的问题。
“其实完全可以再等等的,”新近擢升为少校副统领的常云渠,已经逐渐靠近了王府的核心圈子,却越发低调做人,直到所有人都说了话,他才发言道:“或者……减少一半的兵力。”冷兵器时代,以骑兵为主的部队,并不需要太多的兵马,便可以牵制住两到三倍的步兵。但想要战胜拥有严整阵势、以及丰富经验的步兵集团,却非得用相当的兵力,强冲猛打才行。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陛下贪心不足,非得想要一场配得上亲征的胜利!”皇甫战文面色不豫道:“御驾亲征就是个错误。”因着秦雷的立场,他手下这群将领普遍对昭武帝缺乏敬意。
见部下越扯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