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出去的水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泼出去的水,你大姐的丫头在婆家受了气,你大姐为啥带着两个儿子到丫头婆家闹?”朵三牛瞪着昏黄的眼珠子说,李秀棉也瞪着眼睛说:“你就知道说这样的歪理,朵老歪,你说这样的理对吗?你这脑子整天跟别人想的都不一样,再过几年,强强就要说媳妇了,咱家的两间小北屋还漏着天呢,你就不想这才是大事,上学有啥用,你看看咱们村,看看周围的几个村,有几个考上初中的?即便考上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干部子女,吃公家饭的,种地的有吗?老农民的孩子,天生没有上学的脑子,哪个能考上初学,还不是小学没有毕业就不上了,照样要回家种地,你琢磨点有用的事儿,别总是整天迷迷瞪瞪的。我两个姐姐家的孩子都没有去上学呢,现在不也好好的,该娶媳妇的娶媳妇,该嫁人的嫁人,村里人都是这样过的,咋的,你朵老歪就是要和别人不一样?”
“你再叫我朵老歪试试!”朵三牛忽地从地上站起来,大手伸到李秀棉的脸边,李秀棉也忽地从地上站起来,说:“朵老歪,你不就是老说歪理吗?你啥都觉得自己做的好,自己做的对,咱们家过的连个肉都吃不上,你砸就不说了,上学上学,上啥学?你们家这个祖宗十八代都是种地的,还想出个大学生呀?你老朵家根儿里就没有这样的苗!”
“我让你叫我朵老歪!”朵三牛生气地一下把李秀棉推到地上,用力在她的背上锤了两拳,疼的李秀棉嗷嗷直叫,李秀棉哭喊着说:“朵老歪,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我嫁给你个王八蛋,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你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能打女人,我的天呀,都怪我命苦,嫁个你这样的王八蛋!我嫁到你们老朵家十五年了,总共就买过三身新衣服,还是最便宜的,穿的都是我俩姐姐剩的,孩子们长这么大,也没正经买过衣服,都是穿剩的,你没有本事让我们娘三个过好日子,就知道打我撒气,朵老歪,我就叫你朵老歪,你打死我算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啊啊啊,啊啊啊,你打死我算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呀,我的那个命,咋就这么苦啊!”
李秀棉坐在玉米地里,俩只手“啪啪啪”地拍着黄土地,拍起一层浮土。
李秀棉哭的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边哭边骂,沾满土的手,把脸上抹的一道一道的,让人不忍直视。
李秀棉越是哭,越是骂,朵三牛越生气,黝黑的脸,憋得黑紫黑紫的,气急败坏地握住拳头,在李秀棉的背上,屁股上一阵猛锤,只打到李秀棉求饶,哭嚎道:“你别打了,我不敢了,我不骂了,我不敢了,我不骂了,我的天呀,我的命咋这么苦呢,老天爷,救救我吧!”
“别嚎了,再嚎,打断你的腿,我告诉你,这个家我说了算,就算是穷死,我也是一家之主,你要嫌穷,你就走。”朵三牛拿起锄头,喘着粗气,气冲冲地对躺在地上哭的李秀棉喊,李秀棉用沾满土的双手捂着脸,哭的从地上起不来,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嫁个朵三牛,穷的连一样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还要事事都听他的,不听他的,就是一顿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朵三牛打了老婆,愤怒,生气,也心疼,他也不是傻子,老婆孩子跟自己过的啥日子,他门清,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啊,他更不想打老婆,自己没本事,还打老婆,自己也觉得不是东西,但是李秀棉说话太难听了,句句捅他的心窝子,他一个大老爷们,被女人这样骂,忍不住啊,不打,他气的头发蒙,打了,他心里更难受,挣钱,挣钱,过好日子,那有那么容易?
朵三牛强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呼哧呼哧的锄着地。
李秀棉每次挨了朵三牛的打,都觉得日子根本就没有办法过,只想去死,但是看看自己的两个孩子,小脸蜡黄,穿着带补丁的衣服,觉得他们已经过的很差了,如果没有了自己,两个孩子说不定根本就活不下去,为了孩子,她也只能活着,她还想过要带着两个孩子走,并且她也走过一次,在村里到镇里的路上走了很远,把带的吃的吃完了,水也喝完了,根本就不知道能往哪里走,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家,虽然朵三牛打她,虽然两间小北屋又低又矮,每年夏天下大雨的时候还会漏雨,但是却有地方睡,有一口饭吃,可以让她和孩子们活着,离开了这里,她感受到的,只有面对死亡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