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书殿里,那烟雾凝成的人形游荡片刻,又悄然隐去,终究没有离开鹤首铜炉。灵祝持卦等待许久,也再未见到长恩显灵。这事着实奇怪,这祭祀没出纰漏,书神也收到了疏文,却不肯降下灵应。灵祝看了一眼神台上朱衣方巾的长恩,放下法器,摇了摇头。
“日前书神去了希夷山,要上神庭述职,也许是神庭路远,书神未能感应到祭祀……”
“可刚才书神已有显灵的兆头。”宋襄迟疑着望向鹤首铜炉,知道灵祝的话大部分都是托辞,“若继续祭祀的话,书神能否收到感应?”
灵祝沉吟了一会,点头道:“自然有可能。”
“那就烦请张灵祝继续主持祭祀,这妖虫之祸非同小可,出不得岔子。”
宋襄叮嘱几句,离开了灵书殿,打算去看看那京畿游奕使的情况。
他穿过数栋书楼,靠近石明阁时,便见到了阁外等待的李西昆,不禁眉头一皱。叫李西昆留下指引李澹,不光要弄清这位京畿游奕使查出了什么,也存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若能拖延李澹一阵,等到书神显灵,这桉子自然就了解了。可惜这李西昆虽有些文才,脑筋却太不灵便。
“你怎么出来了?”
“李游奕要独自查桉,卑职便在这候着。”
“兰台是藏书重地,李游奕就算擅长查妖,对书阁中的布置却不熟悉,若出了什么篓子,你担得起么!”宋襄指着李西昆责怪几句,走到窗边,寻索李澹的踪影。
只扫了一眼,便盯住了阁北的书架,眼神一凝。那京畿游奕使就盘坐在书架下,一动不动。说是来查妖的,那模样却比闭关修行还沉静,整个人笼在水精灯光里,不知在干什么。宋襄看了一会,想入阁探问,灵书殿那边又传来祭祀的乐声,他丢下一句话,让李西昆看好李澹,又匆匆离去。
……
灵书殿里金瓯玉斗齐鸣,奏起了大庸国十二部雅乐中的《正灵,官员门衣冠严整,以疏文上表神明,好一派堂皇气象。
而李蝉随着长鲸遨游在瀚海里,文字被巨浪击上天空,有的化作风云而上飞,有的变成鱼鳖下落,令这白天黑海的颜色逐渐鲜明起来。
“有意思。”李蝉紧紧抓住鲸鳍,笑了起来,正这时,一句“羽化若乘鲤”飞了过去。
他腾出手一捞,“鲤”字入手,化作一尾活蹦乱跳的青鳞。
青鳞挣扎几下,逃窜入水,鱼尾矫健摆动,激起一蓬细浪,倏尔远去。
细浪迎面,扑在李蝉脸上,他的青眼中映见无数文字。
他瞥见其中有“明月”二字,忽然生出揽月入怀的奇想,伸手去捉那月字。
可惜那月字实在滑熘,只从指尖擦过,就落进水里。李蝉有些惋惜,拨弄水浪,想再寻出个月字,登时又见到“银蟾欲上”四字。
正想抓过来,却见那旁边还汇聚着“玉轮”“婵娟”等字。
再一细瞧,原来是无数个写月的字、词、句,向前边汇去。
海潮也在这时变得汹涌,彷佛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浮现出来。正这时,巨鲸发出一声长鸣,响彻云霄,紧接着又跃上长空。
李蝉攀住鲸背,衣衫猎猎作响,发丝乱舞,向下一看。哗!一轮明月浮起。
无数股海水沿着那白玉般的浑圆月面泻下,没有半滴粘连。
明月飞至半空,几乎就在李蝉身边,在这天象之下,那长鲸也形若蜉蝣了。李蝉伸手想摸月亮,结果这月亮看着近在迟尺,却摸了个空,只能随着那经久不息的鲸歌,当空跨月而过。
本以为长鲸要再度入海,但这明月升空的一转眼过后,下方就已是沧海桑田。
长鲸越过森林、山原、江川,前方有无数高山拔地而起,彻底通天,色如赤铜。
李蝉青眼一眨,童中倒影出“昆吾”二字。
不等他细看,那长鲸面对高山,竟不闪不避,直接撞了上去!
轰!天地震荡,鲸躯开裂,乱石飞射!
李蝉终于没能再抓稳鲸鳍,他随着乱石跌落半空,这天崩地裂的景象,映在青眼里,却是那鲸鲵二字分散,与山相合,化为鲲字。
那巨鲲破山而出,又一摆尾,竟生出万里巨翼,发出一声嘹亮长鸣。
李蝉跌落在乱石堆里,目送那鲲鹏远去,在天边化作蚂蚁大小的黑点。回目四顾,他已置身崖间,向下远眺,可以看到人间的城池,向山间一瞧,古木参天,怪石嶙峋。
他走入林中,穿过茂盛草木,锋利的竹叶、刺藤拂过脸颊与身体,并未留下伤痕。他拨开遮眼的树枝,随手摘下一枚刺果,咬开,用舌尖尝了尝那酸涩味儿,心想,这书中世界,跟自己的画境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彷佛是他摘果子的动作惊动了草木中潜藏的兽物,远方响起一阵虎啸,随着簌簌的响声,一头头白鹿蹦豆子似的从灌木里钻了出来,擦着李蝉的衣裳跑过去。
李蝉被挤得踉跄了一下,索性骑到一头鹿的背上,抱住那鹿颈,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