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第一句诗,在场中人纷纷暗赞了一声好气象。绠,井绳也。甃,即是砌井的砖头。本来平平无奇的一条井绳和一些石砖,在姜濡的诗里却展露出玉京的神都气象。
说完这一句,姜濡稍作停顿,似乎还在斟酌下一句。陈玉斋感慨道:“女子作诗往往比男子细腻温婉,于文字音律方面细致些,这却不愧是姜独鹿的女儿,有气魄。”
阳蟾真人亦点头称赞,又说:“只不过这一句似乎于于格律不合,有些出律”
陈玉斋当即摇头道:“哎,诗以意境为上,偶有几字出律又何妨,若拘束了意境,反倒是舍本逐末。”
阳蟾真人笑了笑,点头道:“此话不假,平时作诗当然意境为上,但这却是在赎帖,却该严厉些。”
陈玉斋又笑着反驳道:“乾元学宫人丁不兴,不似朝廷人多。人多自然要规矩森严,免得出乱子。治理政事,也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戴着枷施展拳脚。至于修行么,却不能太拘泥于规矩,还是念头通达为上啊。”
阳蟾真人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乾元学宫招人,自然是乾元学宫说了算”
这时候,姜濡又朗声道:“万丈灵泽满,方圆日月浮。”
阳蟾真人话说到一半,点头称赞道:“这句不错,这小小水井,不知深浅,却藏有万丈灵泽,方圆之间的倒影,却包容了日月沉浮之象。好,胸中气度不凡啊。”
边上的僧人则低声打趣道:“玉斋兄,我看这位小娘子作诗颇有些禅机,乾元学宫要是不收这位小娘子,不妨让给我大菩提寺吧。”
陈玉斋摇头失笑,“这却要问她舍不舍得这玉京城的滚滚红尘了,我说了也不算数。”
三位主考虽在说话,表面却仍是正襟危坐,显然还用上了什么传音的神通,没传出半点声音。
说完两句诗后,姜濡斟酌得比上一句更久,才又念出下一句:“当空映碧落,对夜照玄枢。”
这句说完,阳蟾真人立刻评价道:“这一句又是写井中倒影,一个碧落青空,一个玄枢星,又是昼夜交替,诸天星辰轮转之象。”
陈玉斋点头道:“这前边三句,气象格局都起得极高,却不知最后一句会怎么收官?这世间恐怕再没什么能比诸天星象更具气象的物事,能维持住这气势,不致跌落便可以了。”
“欲问青云上,何人转辘轳?”
这回姜濡却几乎没有停顿,朗声诵出了最后一句诗。
这尾句一出,阳蟾真人一愣,始终微笑的僧人也轻“咦”了一声,陈玉斋更是高高地挑起了眉毛。
紫绠通帝渚,玉甃坐神都。
万丈灵泽满,方圆日月浮。
当空映碧落,对夜照玄枢。
欲问青云上,何人转辘轳?
贡院里的廊庑下,李蝉惊讶地打量着姜濡的背影,也忍不住在心底赞了几声。这第一句写井,句写井中倒影的天象,本已极具气象。这末句,却目光一转,投向青云之上。这一首诗写的,原来不止是那一口水井。这少女竟以天地为井,要去青云上转动辘轳,日月随她手中井绳沉浮轮转。
场间的考生,也纷纷咂摸出了此诗的蕴意,一时间议论纷纷。那阳蟾真人惊讶了好一会儿,却摇头道:“这诗是不错,口气却大得没边了,初入修行时,应当谨慎内敛些才是,我看,还是不够擢为甲等。”
陈玉斋却一眼看破了这老狐狸的打算,冷笑道:“若她心生不忿,不再进乾元学宫,再由你悬空寺接手?”
阳蟾真人被一语道破算计,却不恼,反而理所当然道:“那也未尝不可,乾元学宫能教的神通,悬空寺未必不能教。悬空寺能教的,乾元学宫却不尽然都能教她。”
陈玉斋冷笑一声,不由分说地拿过姜濡的帖经卷子,朱笔一挥,清朗的声音传至四方。
“玉京姜濡,擢入甲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