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有十分相似。
那水汽又飘出汤馆,蒸腾到玉京城上空,凝结成涌动的云气,化作春雨。
春雨落下,兴国坊里,谢凝之登上木梯,拂开遮目的衣裳。桃花洞的妓女捣衣,多用桂花胰子,幽香阵阵,如临金秋。
他顾盼寻找,目光掠过几道倩影,毫不停留。
这位楚楼秀士,问道楚楼里,坐怀珠玉腰,处处留情,从未动心。方才打街边下过去,一转头,见到巷中一抹倩影,不知为何,怦然心动,但不及看清,那佳人便没了踪影。
他继续登楼,提起衣摆,加快了步子。
这时下了雨,桃花洞的妓子登时吵闹起来,纷纷出门收回衣裳,在谢凝之身边来来去去,他只得暂避,仍打量每一个路过的女子,到最后,只露出失望的神色。
再看周围,虽没了衣裳遮目,却都已门窗紧闭。心中烦闷,无处宣泄,指蘸春雨,临壁写道:“偶见佳人,登楼百转,彩衣遮目。忽遇雨,不可寻。”
东风吹拂,最后一笔落下,谢凝之恍然回神,这才发觉,这一气呵成的十八字帖,与自己往日的书法截然不同,并无铿锵剑气在其中。前边几字,细笔流连,叫人一见顿生喜悦,后几字,多浓墨粗笔,叫人见之便郁结怅然。
此乃神来之笔,甚至日后再写百千万遍,也再难得此佳作,然而东风一吹,眼前边的字迹便逐渐干去。
素来喜欢在水上书写,不留墨宝的惜墨君子,此时只觉万分不舍,忍不住覆掌盖住这一帖,却终究无济于事。
水痕散去,他在墙边静立良久,终于怅然离去。
走下木梯,拿出那无字书页一看,却一愣。
无字书上,不知何时,已浮现出十八个字来。
他呆立在檐下,不觉间,半身青衫已湿透了。
东门大街,扶风楼顶,李蝉不知道自己刚躲过了一劫。
他俯瞰楼下,街巷里的行人撑起了各色油布伞,有的只掐起腕上朱砂咒。不知从何时起,他陷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中。
他看到西边的食肆,看着忙活的茶博士,仿佛自己也成了那个茶博士。茶博士性卢,名蕴章,是个读书人的名字。
他便也成了卢蕴章,虽出身平庸,但也随着玉京风俗,读书到二十岁,对名人年号官爵等事了如指掌,经义学问却不通,考不过科举于是便当了个茶博士,至少常常能被客人夸赞几句博闻强识,聊慰心中遗憾。
他又看向云经巷口,那老瞎子姓吴名桂庵,是夏州朔方人士,因双目已盲,以卜卦算命为生,会两手左道术法,兼走街串巷,烧铅炼汞,骗人钱财。做这个行当,不可长居一处,正碰上乾元学宫收徒,玉京城冠盖云集,吴桂庵费了些功夫弄到一张路引,也凑热闹进了玉京城。
在玉京待了两月,生意比在朔方郡好得多,却架不住玉京花销大,一来二去,只堪堪维持主收支。正有了去意,今天却撞上一桩大机缘。
他又看向韶朱院,那小沙弥在院中姓孟名世康,还没法号,日夜想着修成神通。但刚出家不久,便想肉味儿了,托人购得一块猪肉,藏在水桶里吊入井中,谁料被猫偷吃净了。
他想把眼中所见画下来,手中莫名便握住了一支笔,眼前也铺开了一张纸,他于是挥笔描摹,坊间众生便跃然纸上。
那画里,商贩卖的丝绦仍在风里飘摇,脚夫身后平头车上的酒桶似乎仍逸出了酒香,棚下铁匠挥锤打出了火星,舟中游乐的男女也把无字曲唱出了声。
落下最后一笔,李蝉闭目良久,再睁眼时,青眼对着窗外。
天地隐约化作书影,那坊间穿行的众生,果真是一个个文字。
他神色既惊讶,又恍然,喃喃道:“好一部灵书。”
一道绝不存在于玉京城的深巷里,那位指引众人离开乾元学宫的老者,手把铜壶,戴着斗笠,雨滴从笠沿滴滴落下。
“此地并非现世,只是书中世界。”老者对面,李观棋淋着雨,仰头看天。
“其实,书中也本来没有世界,只是因心而化,造出了一方世界。”痴愚哑童低下头,与老者对视,“若有人心中装的是佛,在这见的就是佛,装的是道,见的就是道。不过,既然是心中世界,一旦看破,便几乎能随心所欲,我若要躲雨”
他伸出手,握住了一柄凭空出现的油布伞,遮住头顶。
“亦或,我虽生来是个哑巴,在此处,也张口能言。”李观棋的语速很慢,不知是因为生涩,还是想再多体会一会儿说话的滋味。
老者打量着李观棋,啧啧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又摇摇头,“不过,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你精研术数,本来,在这灵书中,破去你心中疑阵,便可以更上一层楼,可你却,可你却”
他加重语气:“可你寻到了这里来,想破了这一方世界!此世界虽是由心所化,却是灵书捏造出来的,你要破解这一方世界,可不就是要破了灵书!你可知灵书是谁留下的?是阴胜邪!你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