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得小心些。”
李无上却完全没听到侍女说的话,侧目朝尔雅楼看了一眼,骂了句“田舍奴”。
又走了几步,她才问侍女:“你刚才说什么了?”
侍女忐忑道:“奴方才说,那二十遍书,还叫王女官抄”
“抄,抄个屁!”李无上深吸一口气,又想起那章节第一句中的“澹素养性”,恨恨道:“澹个鸟素,养他娘的泼才!”
又一日。
李蝉来到尔雅楼,却不见灵璧公主,只见常伴她身边的侍女。
“近来天候酷热,宅中避暑的灵应法又有些冷,昨日殿下贪凉,在池边歇得久了,便感染了风寒,于是今天实在不便过来了,望先生见谅。”
“哦?太医看过了么?”
“昨日黄昏,太医署的咒禁博士便来了,开了一剂符水,叫殿下好生休养。先生不必担心,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殿下近来一段时日恐怕都不能劳心费神了。”
“这可不巧”
“殿下身体微恙,先生嘱咐的书,殿下是抄不得了。这些薄礼,还请先生收下,殿下说,待她痊愈了,再向先生求学。”
侍女说罢,边上的宦官递上一盘银两。
“这礼我就不收了。”
“殿下说了,先生来讲学,这是应得的修脯。”
“连一章书都没讲,收什么修脯?”
“这”侍女无言。
“我倒给殿下带来了一份礼物,既然今日殿下不便露面,便劳烦这位女官,帮我带过去吧。”
六王宅水榭中,姜濡负手站在池边,打量池中的负霜鸟石雕。
阵阵冷风拂过连绵的翠绿荷盖,迎面扑来。
姜濡吸入一口清气,感慨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李无上踩上一片荷叶,身姿随荷叶微微沉浮,她玩弄着茎上粉苞,微笑道:“你喜欢就常过来。”
姜濡看着李无上,莞尔道:“本来听说你病了,害我特地过来看你,你却哪有半分病容?”
“怎么,你还盼着我病么?”李无上笑了笑,紧接着,又冷哼一声,“我装病还不是托你那同窗所赐,若不是你,我连束脩都不想给他,白便宜了这田舍奴。”
“你要再跟他斗下去,谁都讨不着好。”姜濡笑了笑,“不过我也没看出来,他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殿下!”荷叶间传来一阵遥远的轻呼。
不多时,侍女从池子另一边过来。
李无上离开荷叶,问道:“那田舍奴走了么?”
侍女觉得外人在场,殿下这称呼着实不合礼节,小心看了姜濡一眼,低声道:“走了,不过李学士没收银两。”
这倒也不出李无上的意料,她点头道:“也好,没白便宜了他。”
侍女又说:“李学士还给殿下送了一份礼。”
“他给我送礼?”李无上挑眉,心中厌憎稍缓,李澹这厮,到底还是不敢把人得罪狠了,她伸手道:“拿来我瞧瞧。”
侍女递上卷轴。
姜濡轻咦一声,“难不成竟是画儿?”
李无上也十分惊讶,这李澹行事叫人捉摸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打开卷轴一看,画中是一名浣纱的女工,年纪与灵璧公主相若。
窗外明月高悬,夜已深,屋内一灯如豆,女工彻夜不眠。
李无上看着纸上的画,好似听到了洗蚕茧的水声,抽丝的摩挲声,织机的吱呀声。
她托着画纸的白嫩柔荑上,仿佛也生出了满手老茧的触感。
那画上题有“夜织图”三字,后有跋文:“玉京任善坊织染巷中有浣纱女,事母不嫁,以织布自给。常夜浣纱,鸡鸣成布,故曰鸡鸣布。于此布中再择佳品,千中存一,织就华裳,贡上天家。殿下不服浣濯之衣,工女数月之劳,旦夕弃掷。吾以内训警之,然书中道理,不若亲眼所见。故赠此图。诗曰:为絺为绤,服之无斁。殿下若能戒奢,实乃下民之幸也。”
李无上看了许久,目光才离开画纸,回过神来,身上竟出了些细汗,仿佛刚刚化身画中女工,连夜织了一回鸡鸣布似的。她原以为李澹是因过节而寻她麻烦,现在才知道,原来李澹是真想规劝她。
边上,姜濡嘀咕道:“这可稀奇了,自他成名后,还是头回见他送画给别人呢。”
李无上脸颊一热,忽然觉得有些惭愧,她收起画轴,看向尔雅楼的方向,心中喃喃:“这人,原来是个真君子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