鄠南山高逾千丈,山顶常年积雪,此地虽然是人皇的猎场,但从早年圣人下诏弛川泽之禁后,百姓也能进入山中樵采。
不过,樵夫至多能去到鸣犊泉之野到山腰下的雁荡岭附近一带,只有采药人才会再深入些。但有些绝地,就连采药人也不会轻易踏足。
李蝉骑着徐达深入山中,山下的钲鼓声被厚实的秋叶挡住了,只听得到风声蛩鸣鸟语。
五色鹿在前头领路,来到一处峭壁下,那峭壁高有数百尺,长了许多岩孤崖柏,五色鹿沿着那峭壁,径直走了上去,徐达在峭壁下则犯了难。这山崖虽陡峭,也不至于上不去,却没法像五色鹿这般如履平地。那鹿儿走得这般优雅轻盈,自己跟在后边扑腾,岂不是堕了阿郎的威风?
李蝉颇为欣慰,觉得这家伙跟脉望学到了几分礼数,怜那五色鹿母子即将分别,给它们些独处的空间。
五色鹿到了山崖中央,走进山洞,洞中立刻钻出一头小鹿,大小如狗儿一般,凑到它脚边蹦跳,圆碌碌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忧虑。
一见到孩子,五色鹿又心中悲戚,低头舔舐小鹿的身子。小鹿瞧见母亲的眼泪,好奇地舔了舔,尝到咸味儿,愈发喜欢。
母鹿叹了口气,回到洞口,低头看向李蝉,这位乾元学宫的修行者虽看着十分良善,但人不可貌相,谁知他会不会将它母子一并献予人皇换取荣华富贵?
只是时至今日,母鹿已没了别的路可走,只能在心中期冀李学士不会食言,低头把小鹿向外拱。小鹿被允许外出,欢天喜地地跳出洞外,虽然尚不能如母鹿那样平步山崖上,却能灵敏地借崖柏与突出的山石跳跃。
跳了一阵,它便看到下方的绯衣人与辟邪兽,连忙停下,畏惧地缩了缩身子,眼睛却忍不住打量那不速之客,透出好奇与灵动之色。
直到母鹿下了山崖,小鹿才壮起胆子跟了过去,嗅嗅李蝉,又嗅了嗅徐达。徐达故意呲出獠牙,小鹿受惊,向后一蹦三尺高,躲到母鹿身后。
徐达得意地嘿嘿一笑,“小鹿娃娃莫怕,本君虽是六凶之首,却从不欺压弱小!”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飞来啄了一下它脑袋。
徐达嘶了一声,鸦千岁却已振翅飞到山林里。
母鹿犹疑地看了眼徐达,悄悄把小鹿护到身后,她仍不相信眼前素未谋面的青年,只在心底抱有一线希望,问道:“妾身斗胆,敢问李学士如何把我这孩儿带走?”
李蝉从怀中取出一张蜀州麻纸,手腕一翻,便捉住袖中递出的兔毫笔,道:“小鹿儿,过来。”
小鹿从母鹿背后探出脑袋,眼神好奇又畏惧,踟蹰不前,李蝉却已提笔画了起来。
只一转眼,那灵动小鹿跃然纸上,母鹿察觉到不对,转头一看,小鹿已没了踪影,慌忙叫道:“孩儿!”再把目光转回来,便见到李蝉手里的画,愣在原地,又焦急道:“李学士,我那孩儿?”
李蝉把那画纸轻轻一抖,小鹿又出现在母鹿跟前,虽然只是须臾间的分别,母鹿对爱子失而复得,心中却已大落大起,它低头磨蹭着小鹿,也明白过来,这位学士说的原来当真不是虚言,竟真有办法带走它的孩子。再次跪地叩谢,这回已真心诚意,流着泪,用头把小鹿拨向李蝉,“孩儿,跟李学士去吧!”
小鹿虽天真懵懂,却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愣了一下,幼幼叫唤着不肯离开,也流出眼泪。
徐达道:“小鹿娃娃,你娘亲要去宫里了,宫里可是个好地方,且不说没有蛇虫勐兽,每日吃的都是芝草人参,可比鄠南山强多啦。你日后跟着阿郎,若修为精深了,自然也有进宫的机会,快快过来!”
小鹿犹记得这辟邪呲牙,四蹄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刚才飞远的鸦千岁返回,不知从哪儿衔来一株青芝放到小鹿面前,见小鹿迟疑,又用喙把青芝往前拨,小鹿终究难耐诱惑,看了母亲一眼,低头咀嚼,吃了一半,没忘用脑袋蹭了蹭鸦千岁。鸦千岁瞄了徐达一眼,虽不出声,却昂起了胸。
母鹿见状,本哀戚的心竟安定了一丝,感激道:“李学士的恩情,妾身没齿难忘!”
……
酉时二刻,日薄西山,暮云千里,原野上响起归钲。李胤一身戎装,在高处骑着乘黄,今日秋狩,这位素来好武的皇帝却没像往年那样亲自狩猎,只是象征地射出几箭,便观望着诸卫将士演练军阵。兵将们盔甲映着秋光,旌旗飘摇,杀气冲天。
边上,左相崔世廉道:“圣人有此等精兵强将,可保社稷安定无忧矣。”
这些年常有朝臣上奏,劝圣人削减兵员。而今各府兵士平日自行耕种,军饷开支虽不大,府兵的田产却是实打实的。天下田土数目已定,太平二十载以来,各大世家手中土地愈发多了,朝廷封赏出去的土地则日益减少,这其中矛盾频出,削减兵员或可有所改善。然而边境战事虽然不多,李胤好武的性子却从未被太平盛世影响半分,他扫视着下方军阵,摇头道:“各府兵士每年上番不过百日,受的操练太少,戎具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