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岚?方紫岚!”焦急又恳切的声音在方紫岚的耳边一遍遍响着,试图把她拉出回忆的泥沼,她却仍不愿意醒来。
这样一副躯体,既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剑,也是全天下最卑微的女子,爱上不可能的人,心甘情愿沦为棋子为其所用,哪怕支离破碎在所不惜。
如此身躯不属于她,如此行事不为她,如此活法更不是她,若是就这样毒发身亡,是不是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这样熬下去,真的好累。
回忆中依稀有人在她耳边低语:
“前朝旧人仿若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你既想要活下去,走不了阳光道,便只能入鬼门。”
“鬼门中人,是见不得光的。”
“纵使折我尊贵,断我双腿,我亦不能屈。”
“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白活,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付出代价。”
这是纪宁天的仇恨与抱负,全部不属于她。
可她却好像与他一起经历了所有,缠绕在所谓命运的红线中,竟是半寸也分割不开。
“我不愿。”
铿锵有力的三个字,好似打破昏暗的一束光。
她回忆中的方紫岚,笔挺地跪在方氏祠堂之前,一字一句理直气壮,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姑娘的模样,却有说不出的力量。
“我阿娘今日入不得方氏祠堂,他日我必要你们把她请进去。你们所有人都当我不过是相府庶女,但我方紫岚此生,绝不会认命。有朝一日,定要你们都跪在我的脚下。”
原来是这样吗?她一直以为方紫岚的拼命不过是为了纪宁天,可是如今想起这一段,她才知道初心竟是她自己。
古代女子本就不易,方紫岚娘亲出身不好,自是被方家众人瞧不起,可是出身谁人能选择?
方紫岚四处与人求说,却还是不能让为救她而丧命的娘亲入方氏祠堂,最终不过一口薄皮棺材,葬到了不知何处的乱葬岗。
她苦苦挣扎,却没有任何人搭理她。
方崇正的沉默,方紫沁的劝诫,方紫桐的嘲讽,所有人不过是希望她好自为之。
相府庶女而已,以后嫁个高门大户便是了不得了。
可她不认命,方氏祠堂前亲口拒了方崇正为她选定的亲事,甚至说出了此生不嫁的话。
这样想来,纪宁天也并非薄情寡义,以他的身份本该娶妩青那样的前朝郡主,可他偏偏没有。
他没有娶,她不愿嫁,从一开始宿命就已偏离了本来的轨道,走向了谁也无法预知的未来。
她穿越而来,从一个浑浑噩噩的意外变成了拼死一搏的必然。
多少次茫然无措,午夜梦回尽皆不安,然而直至此时此刻,梦境中昏昏沉沉的她终于找到那个真正的理由。
不管是哪一个她,纵使万般虚妄千夫所指,哪怕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她都会自己坚持走下去,这才是她存在的意义。
“方紫岚!”阿宛一声又一声坚持不懈地唤着,整整一个时辰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法子究竟能不能行,甚至曹副将来说替她喊她都没有答应。
距离方紫岚昏迷,她给她施针配药已经过去了整整七日,她掐着时间若是今日她还没有醒,只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阿宛还记着当年师父用过这个法子,半开玩笑地说这个时候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看能不能把人从鬼门关叫回来了。
那时她还嫌弃师父身为医者竟也信这种说法,然而当日师父确实把方紫岚的命捡回来了。
如今时过境迁,她自知没有师父那一身本事,却也当真做到了尽人事,现在只能听天命了。
“方紫岚!”阿宛只觉得喉咙发涩,嗓子也已经哑了几分,却连喝水都顾不上,生怕自己少喊了一声,方紫岚就醒不过来了。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床榻上的人,声音没有之前的清脆爽利,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忐忑难平。
“小阿宛”气若游丝的声音,让阿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紫岚!”
她伸手搭上了方紫岚的手腕,摸到脉象的那一刻,七上八下的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你醒了?”
“你叫了这么久,我怎么舍得不醒?”方紫岚说的断断续续,只觉眼皮沉重无比,费了许多气力才勉强睁开了双眼。
迷蒙中逆着光她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她知道是阿宛,把她从鬼门关带了回来。
“你能醒过来,说明这毒没有你体内的蛊毒霸道,已经被它吞噬了。但这几日你身体极为虚弱,必须格外小心。”阿宛轻轻握住方紫岚的手腕,凑到她近前小声说道:“你昏迷了七日,方家和欧阳家的人昨日就到了,我暂且安排他们住在驿馆,但我拦不住他们来见你,也不能拦。我只能为你保证,有我在一日,便会医你周全一日,让你撑下去。”
醒来即是战场,方紫岚早已预料到,只是即使她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副身体竟会虚弱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