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镇守府,朱厚照即刻收敛了愤怒的表情。迎面而来的是一大块影壁,阻挡了门外窥探的视线。影壁东西各有一扇门通往不同的地方,而影壁前则摆放着一株二尺高的红色珊瑚树盆景。
朱厚照饶有兴致地打量珊瑚树。珊瑚树价值连城,历史上常有人用此斗富。宫里也有十几株,但像这么大的似乎没多少。
“晋商商会送的。”左敬赔笑,“北元皇室当初逃亡草原时携带了不少东西流了出去。晋商和草原交易的时候,鞑靼人送的。他们也不敢要,便送到奴婢这里。”
左敬的视线一直粘着朱厚照。亲眼见识了不好相与的太子在跨过门槛瞬间的表情变化。左敬立刻想起干爹李荣用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忠告:不可把太子视为孩童。太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少说话多做事!
左敬一见朱厚照的面就把晋商,盖因为囚牛商行在开原、广元马市把晋商们坑惨了,又出言威胁过山西籍的户部尚书周经。宫里已经传出话,明年户部尚书换人,皇爷连接任的人选都定好了。
“兔子逼急了会咬人。草原上除了牛羊也没别的物件。若断了贸易,草原人必定会闹。”朱厚照幽幽一叹,“只希望商人们别被金银迷了眼,向草原贩卖粮食、铁器以及情报。”
“那不会!商人们哪有那个胆啊!”左敬看在晋商们孝敬的份上,冒险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朱厚照瞟了眼左敬笑得意味深长:“商人们没有,其他人不好说了。巨大的利益会让人铤而走险。身份的优势会让某些人以为能逃过惩罚。”
左敬心下一沉。太子爷想要追究他违例开马市倒卖军粮的事?
“左公公,火筛多次逃脱追捕,可见对大同、宣府的地形相当熟悉。你镇守大同,可有几个怀疑对象?”朱厚照笑问。
左敬心一凉:太子爷指责他勾结火筛?
左敬立刻下跪磕头赌咒发誓绝没有私通火筛,不一会儿就把头磕肿了。
朱厚照恶趣味爆发,欣赏了一段左敬的表演,然后不紧不慢地道,“问你怀疑对象,左公公先把自己怀疑上了。左公公和晋商关系好,就没听到圈子里谁靠着鞑靼把生意做大的吗?”
“山西最大的粮商王元明。”左敬想都没想直接把人抖了出来。
朱厚照掏掏耳朵:“这人听着耳熟。”
“启禀殿下,镇守府东侧的江南园林造景便是由王元明拆资打造。王元明差人四处购买名花异卉、怪石奇峰落成东园,总花费58475两6钱。”玄武一旁补充。
左敬心头一紧,太子身边的人竟然把修园子的造价都打听的清楚明白!东厂的人?还是,西厂?
“这座镇守府呢?看样子不像是朝廷出资修建的。”朱厚照又问。
“这原是两位晋商的私宅。”左敬抢在玄武面前回答,“奴婢来大同后,两位晋商把私宅联手送上,拆了中间的围墙稍微一修葺就成了一座镇守府。”
“这样啊”朱厚照眼神幽深,瞧着就像不怀好意的样子。
左敬的心堵到了嗓子眼。这位爷不知发什么疯来了大同找上门,想来不折腾点事不会回京。瞧瞧这位爷惹的麻烦,没一件小的了。折腾就折腾吧,千万别在大同出事!若是受了伤,皇爷不罚他干爹也要要他一层皮的。皇爷皇爷被道士忽悠瘸了!太子爷跑到大同也不急着把人带回去。真以为天雷劈不死太子爷,太子爷就会长命百岁了?
过了许久,朱厚照缓缓道,“囚牛商行售卖的布色泽鲜亮、不褪色,因为掌握了独特的染布手艺。左公公联系一下晋商商会,他们出二十万两买下染布技巧,有些事本宫就不追究了。”
“啊?!”左敬一时没反应过来。
“记得提醒他们,要现银,全搬来镇守府。”朱厚照淡淡地道。
左敬弯腰:“奴婢这就让人传话。”
“顺便贴出告示,就说有爱国百姓捐出家资收购蒙郭勒津部人的人头,一个人头十两,限额两万个,先到先得。”朱厚照云淡风轻地补充了一句。
“!”左敬和惠安伯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老太监重重咳了一声:“没听明白小爷的话?要咱家重复一遍?”
“奴婢这就去办!”左敬颤颤巍巍地道。太子爷这是要搞事啊!鞑靼人少,蒙郭勒津部加起来也没几万人。两万颗人头,是要蒙郭勒津部灭族吗?
“这等小事需要你出马?走,带爷逛逛。爷还没见过江南园林是何等模样。”朱厚照背着手嘴角勾起,显得心情不错。
左敬忙交代下面的人去办,伸手往左边在前头带路:“小爷这边请。”
“悬赏不限年龄和男女吗?”惠安伯不合时宜地插嘴。
“你找到罪魁祸首火筛了吗?”朱厚照瞪他一眼。
惠安伯局促不安地搓搓手:“暂且没有。火筛藏了起来。”
朱厚照抬起眼皮子嗤笑道:“找到火筛,死活不论,爷就捏着鼻子认下你们的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