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张嶷从病痛中缓过来之后,姜远与之分别,返回虎步军营中寻费芸葭。
行至自己军帐前,看到赵允一丝不苟地在门前站岗,姜远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
“姜参军,你回来了。”赵允见了姜远,赶忙向其行礼。
“我不在的时候,俞将军有派人来过吗?”
“这倒没有。”赵允摇头作答道。
看来营中一切正常,姜远便放心了。
他正想踏入帐内,忽然又觉得这么做似乎不妥,于是向赵允低声询问道:“费小姐醒了么?”
赵允愣了一下,只说自己不知。
姜远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挑起门帘入内。
令他意外的是费芸葭此时正好端端地坐在席边,手中捧着一卷竹简正在阅读,和张嶷出去时木桌上一团乱的酒食残渣已经收拾干净了。
似乎是吃下东西又睡了一阵的缘故,费芸葭此时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脸颊红润,眼眸也有了光泽。
察觉到姜远进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卷起手里的竹简举着问道:“想不到你帐中竟然有丞相的《兵法二十四篇》。”
“我是虎步军参军,帐中有兵书,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身在行伍手不释卷,倒是好学。”费芸葭淡淡说道。
姜远听不出费芸葭这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担心自讨没趣也就没有接嘴。
他心中念着张嶷交代自己的事,于是上前在费芸葭对面屈膝跪坐,一脸正色开口道:“费小姐,关于郭循之事……”
“郭循之事我仔细想了,是有些强人所难。”费芸葭出乎意料地打断了他,眼神望向帐外,似自言自语般说道:“既然姜参军已经手刃郭循,我也不该再为难你什么。”
姜远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大费口舌劝说费芸葭放弃那个枭首郭循沿路传示送回汉寿的念头,没想到这会儿她竟然替自己开解了。
“姜参军身在行伍,对上要奉令行事,对下要以身作则,所以面对我的时候,才会觉得很烦扰对吗?”费芸葭交握着双手十指,低头叹息一声,幽幽道:“既知你亦有诸多不易,便不给你添麻烦了。先前任性之处,还望见谅。”
姜远呆坐在原地,用一副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费芸葭,无法想象一个时辰之前还和自己争得面红耳赤横眉怒目的费小姐此时竟然能如此善解人意,真是让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姜参军没有什么想说的,那小女子便不再打扰了。国家大事不可因一人生死而随意兴废,故而祖父丧事遵照丞相之例从简,有官职之人不必奔丧,无官职之人守丧七日,我这便回汉寿去为祖父守丧服孝。”
费芸葭说着对姜远匍匐一拜:“在此拜谢姜参军为我所做的事。”
“不必如此!姜远愧不敢当!”姜远并不觉得自己脸皮厚到可以坦然接受这一拜的程度,但碍于彼此身份,他也不敢上前去搀扶费芸葭,只好同样匍匐俯首以同等的大礼还之。
费芸葭直起身子,看着叩首于地的姜远,神情几番变化,最终化归释然:“既然如此,你我恩怨相抵。如今我祖父已故,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卫将军大展宏图,姜参军想必也会抓住机会雄鹰展翅吧。”
姜远听到她说“恩仇相抵”,顿时抬起头来,眼中有些迷茫。
真的能够恩仇相抵,就此两清吗?
他有些不敢相信。
此时费芸葭却已经不再看他,起身朝帐外走去。
姜远赶紧追上去道:“费小姐,张将军方才拜托了我,要我送你尽快回汉寿。”
“好,有劳姜参军。”
姜远吩咐去赵允将留在辎重营的护卫军士都唤来,自己则前往俞广处告知离营外出之事。
俞广倒是出乎意料的非常好说话,听闻姜远要暂离军营,只了解了一下需离去几日,除此之外并未过问太多。
姜远也觉得此地有张嶷和俞广分别统辖无当飞军和虎步军,自己纵然稍微离开几日也无足轻重。
反正俞广号令严明,这几日所出军令无可指摘,执行之前要向他这位参军请示也是多此一举。
离去之前,姜远忽然想到一事,转身又回头向俞广打听道:“俞将军,这几日可有前方消息传回?”
他们在阴平桥头驻扎也有几日了,姜维大军此时定然已经北上进入魏境,但姜远还不曾听到过有前线的军情传回。
他想若是有军情从前方传回,想必会送到俞广手上,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就像这些日子自己和俞广在军营中相处的情况一样微妙。
虽然这支阴平桥头驻守军的最高将领是荡寇将军张嶷,但对义父来说无当飞军并不属于汉中军序列,所以张嶷是个“外人”,而虎步军俞广却堪称亲信。
听姜远忽然问起前方的军情,俞广微微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姜参军,俞某也正在奇怪,为何几日都没有将军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