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鸯说出自己打算再度夜袭敌军的计划时,姜远并没有感到太过吃惊。
先败后胜,这在古今用兵的例子中并不少见,虽然淮南军昨夜袭营没能成功还损失很大,但相应的对方一定也会放松戒备。
“反其道而行之,往往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成果。”姜远对文鸯说道,“将军既然有此志气,我们兄弟二人便随你再战一场。”
文鸯听到姜远表态愿意相助,心中顿时大喜,把自己的具体计划向二人说了出来。
原来他这一次不打算再去攻打南顿的邓艾军,而是想要贴着淮河潜行直捣乐嘉。
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却又不失可行性。
邓艾军昨夜刚刚打退淮南军进攻,虽然不一定会有很深的防备,但作为司马师部署在最前方的军队肯定不至于松懈到连续两晚被突破。但乐嘉的王基就不同了,他身处邓艾侧后方,万难料到淮南军会有如此勇气绕过邓艾直接来攻打自己。
姜远赞同文鸯的决定,唯一的问题在于,军中此时的士气是否可用。
“将士们经历昨夜一战人困马乏,且我看众人似已失斗志……”姜远对文鸯小声提醒道,“将军若要出击,当想办法激励士气。”
“我只带麾下骑军出战。”文鸯的回答出乎姜远的意料。
虽然从昨夜的战斗足以看出文鸯手下八百骑个个精锐,可乐嘉的王基一军有近三万人……姜远打量着文鸯的神情,发现他好像是认真的,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
他骤然想起“甘宁百骑劫魏营”的故事,但那是演义中被罗贯中夸大了的。以寡击众的劫营哪怕有夜色和混乱的加成能够取得一时的优势,可一旦对方的将领镇定指挥组织起反击,突袭部队就很容易陷入重围绝境。
“只凭将军麾下的骑军,纵使能够冲开敌军营寨,也无法改变整个战局。”姜远说道,“将军若不想做无用之功,还望请毋丘将军举兵接应。”
文鸯明白姜远的意思,一旦劫营成功,毋丘俭率军随后掩杀,或能趁乱击破敌军。
但他们此次攻打的不是近在眼前的南顿邓艾军,而是在稍远一点的乐嘉的王基军,小股突袭部队还好隐藏行踪悄悄接近,毋丘俭的大军一旦离开项县行动是毫无疑问会被敌军斥候发现的。
看出文鸯的顾虑,姜远进一步说道:“可以分成三部行动,将军与我等率骑军先行,于半夜发起攻击。文钦将军率此地余下的士卒作为第二队,毋丘俭将军的大军作为第三队。等到敌军斥候发现大军行动时,前两队已经与敌接战,当可为大军的总攻争取足够的时间。”
“另外,营中如今士气低迷,将军可以谎称得到了其他地方将领、官员的响应,以暂时提振军心斗志。”
文鸯对姜远的看法深以为然,当即就要前去向文钦报告并求他帮忙同毋丘俭协商调度,然而走出几步之后他忽然又站住了。
“江兄。”文鸯背对着姜远,微微侧首回看,眼神中带着七分疑惑三分戒备:“你不像是只粗读过几本兵书的样子。”
姜远笑着没有回答,又听见文鸯说道:“昨日你的那番长篇大论尚可以用天马行空不务实际来形容,但今日这番话……恐怕镇东将军幕府里的参军们也未必能说得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粗读过基本兵书,当然是一种谦虚的说法。”姜远耸了耸肩,“若是昨日我一来便说自己饱读兵书堪比卧龙凤雏,你和文钦将军不会将我当成疯子赶出去吗?”
文鸯眼神几番变化,最后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卧龙和凤雏,可从来没有出仕过我大魏……”
姜远听到之后,在他身后低声说道:“恕我直言,文钦将军对如今的魏室恐怕没有多少忠诚。而他之所以在此奋战,究竟是为了报答毋丘将军的礼遇更多一些,还是为了故主曹爽更多一些,我不得而知。”
“我们父子只不过是想要一条出路罢了。”文鸯瞥了他一眼,“司马氏对反对他们的人毫不留情,我父曾受曹爽厚恩,恐怕日后难逃一劫。起兵反抗,也是迫不得已罢了。父亲想要退往东吴的心情,我也十分理解,只可惜毋丘将军心向大魏忠贞不渝,我们也无法左右他。”
姜志冷笑:“难道就不能杀了他,率众投奔东吴吗?”
文鸯眼神凛冽地反问道:“难道为了忠义从洛阳赶来相助勤王的赤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乱世之下,人人命若飘蓬,忠义一钱不值。”姜志坦然地回答道,“况且从寿春到东吴,也不过是出龙潭又入虎穴,从逆命之臣变成另一种逆命之臣罢了。”
姜远没有阻止姜志说这番话,他知道文鸯此时定然对他们兄弟二人的身份持有怀疑,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这层窗户纸是迟早要捅破的。
“大敌当前,我没心思与你辩论。”文鸯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志一眼,“等破敌之后,若有机会,还想试试两位的身手。”
姜志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主动结束愈演愈烈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