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首大会结束之后,姜远以自己即将随军调往南中为由婉拒了几名有意结好的禁军将领私下的宴请。
羽林禁军的身份非比寻常,就算战斗力再差也是皇帝的近卫、名义上的中军核心部队,他很清楚自己作为外军的将领不宜和这些人走的太近。哪怕这些人宴请他的动机可能单纯只是感谢绵竹之战的及时驰援。
除此之外,姜远在岁首大会的会场也见到了几个不想见的人,之前结怨的监军卢衡、和曾经来到他家中警告过他的丁月。
卢衡面对姜远有些心虚,选择主动回避,姜远也没想无事找茬,两人都当彼此不存在。
倒是丁月一点都没有自觉,姜远身边的几名禁军将领还没有散去,他就主动凑了上来。
“姜将军,别来无恙。”
姜远此时已经知道丁月在谒者台之下做属官,于是也尊称他一声大夫。
谒者台与尚书台、御史台并称三台,掌朝会典礼、传宣诏命,兼理巡视监察,也是与皇帝极为亲近的部门。
“姜将军在百官面前与中散大夫之辩论,在下听了亦觉精彩,不过是否显得有些锋芒毕露呢?”丁月侧身走到姜远身边,漫不经心地笑着问道。
姜远朝他看去:“足下对我又有赐教吗?”
“岁首之宴,蜀地人士目光云集。将军今日所说的这些话,很快便会人尽皆知,宫内宫外都不例外。”
“那不是更好吗?”姜远就是想要这个结果,谯周没有认输,但至少在气势上被他压住了。
辩论有的时候也并不需要用多么无懈可击的道理来折服对方,但对自己的论点一定要自信,给人营造一种正是如此的感觉。
丁月苦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将军知道谯周是什么人吗?不,还是换一种问法吧,将军知道谯周背后是什么人吗?”
姜远没有仔细思考,想当然地脱口而出道:“蜀地的儒士、学子?”
“远不止这些,他背后的势力其实是蜀地的世家大族。”丁月似乎不打算和姜远绕弯子,直接点明了这一点,“所以谯周先生有时候说的话未必是他自己本人的意愿,当然……也不排除他和那些大族的首领们想到一块去的可能。”
姜远向丁月靠近了几步,低声问道:“所以你是想提醒我,不仅要驳斥谯周的言论,也要想办法对付他背后的势力?”
丁月愣了一下,转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姜远:“对付?将军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追随先帝的元从派和荆州派如今都已经人才凋零,东州人士也逐渐式微,如果还要对付益州本土的大族,陛下该用什么人治理国家?将军你们又该和什么人一起北征伐魏呢?”
姜远沉默不语,随着时间推移,季汉内部其他几派的力量衰落得很快,最终会不可避免地形成益州派崛起独大的局面。
这一点其实从军队士兵的构成上也可以明显感觉到,即便一些部队的番号是从刘备时代传下来的,但其所属的士兵已经彻彻底底是由益州人组成的了。
“我是来提醒将军的,今日你表面上是在和谯周一人辩论,实际上是在与其所代表的大族抗衡。”丁月叹了口气,“大将军被放到次要的凉州,即便是出于陛下自己的意志,其中也很难说没有这些人的推波助澜。”
姜远明白了,丁月是要自己小心谯周背后的势力暗中搞小动作,这些人可能对付不了姜维,但对付他一个新升迁的平南将军手段还是挺多的,尤其是他即将前往南中这样统治力相对较低的偏远之地。
不过这一次他是和自己的整支军队一同前往,安全方面应该有保障,行刺之类的事又高骋和阿志等人在身边他也不太怕。
那些蜀地的大族首领应该也不会这么愚蠢没品吧?动用刺客来对付自己一个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武将。
“多谢足下的提醒,我会小心谨慎的。”姜远对丁月说道。
“将军还是要多想一想,北伐究竟为何。”丁月说道,“似你之前对谯周所说的那般,只会令益州的世家大族们感到畏惧。”
姜远明白他的意思,他和谯周辩论时展现出的那股和曹魏不死不休的决心虽然在气势上压住了谯周,但这恐怕会让那些世家大族们陷入对战事永无止息的担忧。
“我斗胆说一句万死莫赎的话,如今天下人心有多少还思念汉室的呢?”丁月露出了严肃的目光,“天下人对汉室的记忆,恐怕永远停在桓灵二帝昏庸无道、群豪并起战乱不止的时候了,丞相、大将军以及将军你们所呐喊的兴复汉室,恐怕天下人并不期待。”
“那是他们不理解我们想要建立的国……”
“谁在乎呢?”丁月打断了他的反驳,“陛下自己都未必在乎将军你理想中的那个大汉。蜀地的世家大族们更不在乎,他们甚至不在乎最后赢的是哪一方,只要战乱结束天下一统就好。在厚待门阀世家的曹魏他们甚至能活得更滋润,他们的子弟不必被强拉上战场,从一出生就注定高人一等。”
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