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项县。
司马昭面见曹髦,尽述自己对于洛阳问题的解决方法,即给陈泰下令不惜一切消灭蜀军、夺回洛阳。
“大将军如此行事,置城中宗室公卿们性命于何地?”曹髦愁眉苦脸地提出反对,无论司马昭如何请求,都不肯答应此事。
司马昭起初还维持着君臣之间相处的礼节,对曹髦好言好语相劝,然而最终他的耐心也被耗尽了,厉声向君主质问道:“陛下不肯动武,难道指望上天相助,降下天雷劈死洛阳城中的蜀寇吗?”
曹髦无言以对,过了许久才回答道:“命陈泰守住潼关,关内的蜀军后继无援,早晚会……”
“那在此之前,洛阳就一直为贼寇所占!陛下与臣等也将贻笑天下!”司马昭愤然拍案道。
曹髦咬牙与之对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道:“大将军若不能为朕分忧,请将权柄交还于国家!强攻洛阳之事……朕绝不容许!无需再提!”
君臣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司马昭一脸戾色返回军中,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想要绕开曹髦直接给陈泰下令的心思。
先斩后奏,只要把事情先做成了,皇帝就算再怎么反对也无法补救,到时候大势所迫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毕竟洛阳的人死就死了,重要的是洛阳城能回到他们手中。
他把钟会喊来一商量,觉得这么做完全可行,于是起草文书遣人星夜发往洛阳军中。
做完这件事之后,司马昭沉下心来,回想起与曹髦的争执,越发觉得这个皇帝已经不是他所期待的“明主”了。
曹髦的想法太多,过于有主见,并且日渐流露出对他掌握军政大权的不满,这样的君主比那种昏聩无能只知道享乐的庸主更难伺候。
明明只需要把一切都交给他们司马家来处理就好了,为什么姓曹的总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钟会察言观色,已然清楚了司马昭的心思,于是进言道:“陛下性情刚烈,大将军若不能屈己顺之,还望早做准备。”
司马昭深深地瞅了他一眼,“早做准备”四字背后的含义什么,两人心中再明白不过了。
如果能尽快讨平诸葛诞,也许在淮南找个机会把曹髦解决掉是最好不过的,当然,得做的名正言顺手段漂亮,最好是让曹髦与曹芳落得一个下场。
不过当年废黜曹芳,在名正言顺这一块上主要依赖郭太后的帮助,如今洛阳沦陷、郭太后是否能活到年后都未可知晓,司马昭对于废主另立之事还有些犹豫。
毕竟大魏现在整体的处境已有风雨飘摇之象,废立君主不是小事,如果不能做得干净漂亮堵住悠悠众口,只怕会成为举国上下分崩离析的导索。
顺着这个思路,司马昭向钟会问起:“现今宗室之中,还有何人可承天命?”
他问的当然是在邺城的那批宗室,洛阳的就不用考虑了,在司马昭眼中曹宇那帮人已经与尸体无异,一旦陈泰开始强攻洛阳,蜀军想必是不会放过这些曹家子弟的。
但钟会却反问了一句:“大将军可有想过,天命是否就必须归属曹家?”
这一问算是问到司马昭心坎上了,其实他何尝没有想过,只是回想起魏武、文帝和明帝三代,心头尚有一种难以摆脱的敬畏感。
余威尤在……
“士季,我父兄皆为大魏奔劳一生,不改其志。”司马昭冠冕堂皇地对钟会回答道,“我……终究还是魏臣。”
钟会笑了笑:“大将军已经两番辞让剑履上殿和赞拜不名,辞让九锡,您的谦卑和恭谨天下人都有目共睹,陛下又岂能不知道呢?只是古往今来,功高震主之人向来无路可选,进则一步登天,退则死无葬身之地。”
“功高震主,父兄二人或许配得上,至于我……”
“讨平诸葛诞、收回洛阳之后呢?”钟会又问,“即便没有夺回洛阳,击退蜀军进犯、扼守中原,大将军也足以担当大魏之擎天柱石。到那个时候,陛下会更畏惧、忌惮大将军。终有一日……”
钟会没有说下去,用意味深长的笑掩饰了自己心中大逆不道的想法。
但司马昭已经明白了。
终有一日,他和曹髦的关系会变得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进而图穷匕见、剑拔弩张。
进一步便是天下,退一步乃无底之渊,所谓无路可选,就是逼着他往前。
……
淮南魏军之中的君臣离心并没有影响到全军的士气和战力,因为曹髦根本就没有指挥大军的权力。
司马昭每次面君都是返回后方的项县,军中的将士们也完全不知道大将军与皇帝之间的矛盾,见大将军频繁面君,还以为君臣关系融洽,时常相聚商议讨伐诸葛诞的策略。
但寿春城中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文钦和诸葛诞早年本就关系极差,寿春城中的三万吴军也一直没能和诸葛诞麾下的淮南军同心同德。在前期的外围防御战中,淮南军依照诸葛诞的指示对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