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是战是走?是去是留?
洛阳城外的魏军大营之中,陈泰内心陷入了苦恼的挣扎。
他奉命守卫洛阳,但洛阳却在他抵达之前已经失陷,而司马昭现在又要求他不惜代价将之夺回,可姜维大军的到来让这个疯狂的命令也变得不切实际。
和蜀军决战,他不是不敢,而是被自身的理智所阻挠。
对方的主帅是姜维,陇右时期便多有交手,彼此都再熟悉不过。姜维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放眼西蜀阵营之中无人可比,是毫无疑问的独一档。
没有山川险峻、坚城雄关、深沟高垒,他如何能抵挡姜维的进攻?
进不能收复洛阳,战不能破敌制胜,大军羁留此地又有何益?
除非……陈泰心中想到了一线唯一的希望,那就是此时尚在长安的司马孚能够不计自身生死得失,集结所有能动用的兵力离开长安,深入子午谷扎根下来长期切断汉军的后勤补给线。
但这样的险仗怎么能依赖一个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去做呢?不是浑身是胆且心志坚定的年轻人是绝对没法完成这样艰难的任务的。
请示淮南?这也不现实。
一来一去,费时糜久,等到曹髦和司马昭做出决定,这边的局势恐怕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这些天,对洛阳的渗透也并不成功,大半死士都被守城的姜远抓获,成功混入城中的那一点人根本不成气候,陈泰已经束手无策了。
眼下,为大魏保住此间的五万将士,等待反击的时机到来,才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陈泰决定退兵至南阳宛城,背靠荆州。东面的许昌和北面的魏郡都还留有防守的兵马,至少可以防止蜀军进一步扩张。
但这个决定却遭到了荀恺等一大批魏军将领的反对,理由无他,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家人亲族留在洛阳城中。
“都督若临阵不战而退,岂不辜负陛下所托!国都沦丧,父母妻儿陷于贼手,我等又有和颜面立足于天地间?”
“荀参军所言极是!请都督率我等与蜀军决一死战!”
“三军皆愿与蜀军决死!”
陈泰没想到自己的退兵的决定会激起部将们如此强烈的反对,他并没有打算一口气跑回淮南一无所成地向曹髦和司马昭交差,虽然心中确实担心那边的君臣之间出现裂隙,但出于大局他还是决定先退守宛城以阻止蜀军南下。
荆州的兵马已经被王基、州泰等人带去淮南协助讨伐诸葛诞,自宛城、新野至襄阳一线现在都是基本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如果姜维选择挥师南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陈泰原本的计划是自己在宛城坚守拖至冬季到来,在此期间河北和许昌各地严防死守,勿令蜀军获得粮食补给,则时间一长姜维必将面临缺粮困境,到时候敌军不击自退,洛阳也可以趁势恢复。
毕竟由于西蜀牢笼一般的地形,只要魏国不丢失东三郡,姜维大军的粮草始终要经过秦岭——潼关这样一条弯曲漫长的路线转运,其运粮困难程度丝毫不亚于从汉中进攻陇右时的情形。
而要保住东三郡,就不得不依靠与之唇齿相连的魏占北部荆州。
陈泰等到将领们群情激奋的反对之声稍稍平息一些之后,将自己所思虑的谋略向众人说明,并指出如果他们能够守住宛城阻止姜维军南下,那么最晚到今年年底蜀军就不得不放弃洛阳往西撤退。
“等到那个时候,陛下和大将军应该也已经平定了诸葛诞。来年开春,我大魏可举倾国之力收复关中。”陈泰说道。
听完陈泰这番话,众人稍稍冷静了一些,虽然一时仍无法接受放弃洛阳撤退,但至少已经没有人再当众顶撞陈泰发表反对意见了。
“明日趁蜀军未到,我们便南撤吧。”陈泰说道,“宛城距离洛阳不远,我们坚守在宛城也是一种不与敌寇妥协的表态,多少可以给洛阳城中的宗室和百官一些信心和希望。”
……
赵广军抵达的当天晚上,姜远在南城楼守了一宿。
尽管陈泰军后撤了十里,但他也没有放松警惕,因为这一晚是陈泰重夺洛阳最后的机会。
虽然以陈泰的性格不太可能会做出这种冒险的举动,但姜远还是决定亲自守过这一夜。
洛阳是曹魏的都城,陈泰军中一定有不少将领有妻小家室留在城中,他不能不防这些人情急之下不遵陈泰号令,万一真的被魏军以下克上瞒着陈泰打进洛阳城,那自己这一番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夜空之上,西方繁星明亮,仿佛昭示着季汉的兴起。
望着远处高坡之上魏军庞大的营寨和闪动的星火,姜远的脸上出现了自谈判那日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如释重负的笑容。
直到东方的天际开始泛白,魏军营地始终没有传出异动。
姜远多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在凌晨时分终于熬不住叠浪一般袭来的困意,侧首以掌支着脑袋,坐在城楼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