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髦惨死军中,天下震动,司马昭虽然在军前表演了一番哭戏,却始终难堵悠悠众口。
一时之间,魏国内部谣言四起甚嚣尘上,有人传言司马家将篡夺曹魏天下,一如当年曹丕迫使汉献帝禅位一般,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当这些谣言传到军中时,司马昭才意识到自己放任贾充等人杀死曹髦究竟带来了一个什么后果,同时他心中对曹髦的看法也改变了。
这个年轻的皇帝并非如世人眼中所看到的那样是一个自取死路的蠢货……司马昭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内心感到愤恨不甘。
曹髦显然明白他的野心,也明白如果坐等他平定诸葛诞、击退蜀军,那么发生在汉献帝身上的命运就会再度上演。
权势、声望,当一切都到顶峰的时候,他司马昭绝不可能再做一个人臣。
没有羽翼也没有机会培养自己的羽翼的幼君是无力改变这个结局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马代曹也是魏国内部的一种人心所向。
司马家的力量确实已经无可匹敌。
曹髦对此给出的解决办法就是用他的死,来封锁住司马昭更进一步的道路。
他用自己的死换得天下人对司马昭永远打上“弑君”的烙印,纵使有各种理由为其解释、开脱,始终洗不掉溅在其身上的天子之血。
从今往后,司马昭的一举一动纵使再怎么僭越,他都无法明正言顺地跨过人臣的最后一线,因为但凡他夺取了曹家的天下,人们就会立刻想起当年发生在淮南军中的那场血案。
司马昭凝视着那副摆在自己帐中的血迹斑驳的盔甲,那是曹髦生前所穿,胸前被长戟捅穿的裂缝虽已经过缝补,但痕迹依然清晰可见。
望着那副盔甲,他仿佛在和曹髦对视,那个年轻的皇帝用桀骜不驯的眼神藐视着他,厉声说道:“司马昭,朕活着的时候你得不到的天下,朕死了之后你一样得不到。”
司马昭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对着那副盔甲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良久之后,他只能在心中喟然长叹,或许这就是宿命。
也罢,既然如此,那不如效仿曹操,“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最终,燕王曹宇之子曹奂被立为新君,司马昭以未能守护天子之罪自贬为后将军,但仍全权掌握魏国的军政大事。
西面,邺城、许昌和宛城等地的守将心志坚定,并未向姜维投降,使得西面的防线总体上还能维持安稳,陈泰也得以在紧急关头赶来淮南见司马昭一面。
当被司马昭问起对弑君之事的看法时,陈泰提出弑君者成济乃贾充近人,不斩贾充无以谢天下。
但司马昭却舍不得杀自己的心腹,他深知这一次曹髦发难贾充对自己有大功。
若非贾充顶在前面,说不定他还真的会在大军之中被皇帝砍了脑袋。
“难道就没有退一步的做法吗?”司马昭有些心虚地问道,“玄伯,你再想想。”
“臣这里只有更进一步的做法,没有再退一步的做法了!”陈泰忧愤地说道。
但司马昭始终推诿逃避,不愿意如陈泰所说杀贾充以谢天下。
陈泰心知自己无法说服司马昭,又担心姜维趁机进攻荆州,拜见了一面新君曹奂便匆匆赶回了宛城。
此时,司马望也从长安逃回,随后带来了蜀军攻占长安,司马孚独自留下殉城的消息。
司马昭听闻此讯,便让曹奂下诏追赠司马孚为太傅,以此来大加宣扬司马家对大魏的忠义。
司马望此番出逃,并非带回的全是坏消息,也有令魏国在焦头烂额之中稍稍感到些许欣慰的好消息——从长安撤退的兵马半途遇到了一批被押往成都的宗室和官员,成功解救了二十余人,其中便有在魏国具有极大象征意义的郭太后。
郭太后经此一难,已经陷入重病,但司马昭还是命人火速用船把郭太后从荆州运来,要她在许昌为新君曹奂举行加冕仪式,顺便再向天下宣布之前那封罪己诏书是在被蜀军胁迫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
可怜一介女流,自明帝丧后便一直被卷入魏国内外纷争,先后数次被司马家利用为权力斗争的工具。
郭太后拖着病体在许昌为曹奂主持了加冕仪式之后,许昌便作为魏国的临时国都开始发挥作用,当年曹操为汉帝所建立的宫殿府院重新启用,司马昭所提名的一批新递补的文武官员也得到了曹奂圣旨任命。
瘫痪数月的魏国朝廷被重新撑起来,只是文臣自上而下换了不少,除了跟随大军出征淮南而逃过一劫的部分幸运儿之外已经找不到几个熟悉的老面孔。
并且这个朝廷完完全全由后将军行大都督大将军事、录尚书事的司马昭说了算。
洛阳长安失陷,但魏军主力并未受到重创,中原青徐等地积蓄粮食尚多,故而司马昭及其幕僚皆认为尚有与姜维相抗的本钱。
他们现在就像是一头受伤患病的猛兽,只需要除掉诸葛诞这个最大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