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业坊中,一排排青砖朱瓦的房屋鳞次栉比坐落着,一条逼仄、绵长的巷弄之中,污水横流,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声。
一家写着“单家老店”四个大字的桐木黑漆的牌子,在狂风中被吹动得呼呼作响。
“这雨还不知要下几天。”店中,梁柱上点着油灯,灯火虽不是很亮,却将店中杂乱不堪的布置照清,六七张桌子,桌面上满是油污,还有一张断了一条桌腿,用垒叠的青砖支撑着。
身穿粗布衣衫的老掌柜,搓了搓蒲扇的大手,对着账本,噼里啪啦打着一个算盘,偶尔拿起旁边黑酒壶,喝了一口,原本红牙牙的蒜头鼻愈发红了。
“当家的,二楼丁字号,房租都欠两个月了,你去催催。”老掌柜抬头说道。
“好勒。”水桶腰,浓妆艳抹的妇人应着。
二楼靠南一间装饰简单,甚至稍显破旧的客房中,草药味弥漫呛鼻。
一双打着补丁的薄被下,一个青年面色苍白,背靠着一个枕头,气息萎靡,不过手中拿着一卷名为《魏子》兵书,是齐人魏襄所著,神情专注读着,察觉到来人,放下手中的书,面上挂着温煦的笑意,道:“小妹。”
布裙荆钗,梳着双丫髻,二九年华的少女,手中捧着一个鲤鱼瓷碗,碗里熬着黑糊糊的汤药。
少女脸蛋儿被烟醺的灰一块儿、白一块儿,但难掩眉眼之间的清丽婉约。
昏黄灯火映照之下,秀颈皮肤白皙如玉,显然不是出身贫苦之家。
“哥,你这几天好一些没有?”少女颦着好看的眷烟眉,舀了一匙,吹着气,问道。
沈钧道:“还是有些不得力,血脉不畅,这药许是不对症?”
“哎呀,那许郎中号称杏林圣手,我看药方,好像也没什么错。”沈婵微玉容微变,讶声说道。
“杏林圣手?他自己找人帮他吹嘘的吧?”沈钧笑了笑说着,也没太在意,道:“你往衙门递状子了没?”
“没人接,城东司寇府衙门的门子,一听是有苏一氏子弟,都是见了瘟神一样,没一个敢接的。”沈婵微贝齿咬了咬樱唇,轻声道。
沈钧叹了一口气,道:“听韩县尊说,司寇陈公,铁面无私,不应该啊。”
他却是没有想到,沈婵微去了几次,根本就没有见到陈韶,而是被司寇府的门子所拦。
诉状根本就没有呈递到陈韶案上。
再加上,当时司寇府正在处置袁彬余党,得力之才都被抽调到审理袁逆一案之中,越发没人理会什么田宅之争。
沈钧压下心头疑惑,道:“你把笔墨纸拿来,我写个方子,你去抓些药来。”
“哥,我们的钱用光了。”沈婵微自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们来自大封县兰溪沈氏,世代居住沈家村,沈家为望族,几百顷的水田,被宗伯苏茂侄子苏寿,胁从县中属吏,地方江湖帮派,强取豪夺。
沈家兄妹得大封县令之嘱托,不远千里,至温邑告状。
沈钧道:“都怪哥哥,好生生的,还病倒了。”
他本为后天武者,按说不该如此体弱,但带着妹妹前来温邑路上,由苏寿收买的江湖中人,屡次给予围杀,好不容易到了温邑,心神一松,反而病倒床榻。
客栈二楼,这时随着楼梯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吱呀”之声,水桶腰的妇人,“砰砰”砸着二人门,手中拿着花生,一边剥吃,一边口中嚷道:“上个月的房租都拖了多久了,该交了。”
沈婵微从屋里款步走出,冲那妇人行了一礼,道:“这位姐姐,可否宽限几日,家兄卧榻不起,银钱已用来买药,实无余银可以支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