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修三人一并起身,随着诸大绶步入内堂。
一入内堂坐定,诸大绶就笑眯眯道:“我朝天子实录主要取诸司前后奏牍记之,以年月编次,故而实录馆中分吏、户、礼、兵、刑、工为十馆,事繁者为二馆,尔等想去何馆,但说无妨。”
张敬修三人对视一眼,一并拱手道:“下官但凭掌院吩咐。”
诸大绶点了点头,道:“好,如今吏、礼、兵三馆人手不足,本官就将你三人编入此三馆,待今日本官向总裁禀告后,明日尔等来院中,就可随本官直入实录馆。”
三人自无异议,诸大绶与几人闲聊几句,便打发三人去检讨厅,然后就急匆匆出了翰林院,张敬修猜测这位掌院学士应该是入宫为皇帝日讲了。
回到检讨厅,留在堂中的翰林不过十人,其余不在的除了在实录馆修史,便是去教习内书堂,或是去充经筵展书官。是以,众翰林都是一边闲聊,一边做着《永乐大典》的校对工作。
张敬修经这两日,对翰林院风气有所了解,翰林们中了进士,就入翰林为官,从没有到州部外任过,未沾染上官场恶习,故而院中风气尚好,里面文人间的勾心斗角不知有没有,但面上相处都十分融洽。
张敬修一坐回公座上,小吏王伦就上前讨好道:“大老爷可有什么吩咐吗?”
张敬修想了想道:“你去把往年的邸报都寻来,再上一壶清茶。”
到了翰林院,对于经史学问,张敬修已不太想钻研了,门已敲开,砖可以丢掉,他现在就想学老爹当年在翰林院那般,努力钻研朝章国故,尽可能低调行事,多学多看少做,相机而动,并专心把小万历教好。
“好嘞。”王伦先上了壶茶,又问道:“大老爷要找哪一年的邸报,小人好去翻找。”
“把嘉靖年间所有的邸报都找来。”
“啊?大老爷要看几十年前的邸报吗?”王伦惊讶问道。
张敬修微微点头,笑而不语。
王伦看了一眼张敬修的脸色,不敢多问,将嘉靖年间的一些邸报找了出来。
张敬修坐在桌案上,阳光透过窗格子,照在堂上,这初升的太阳又热又刺眼,手抚在公案上也能察觉到一丝微烫。
张敬修一边翻看着邸报,一边做着笔记,不知不觉就到了巳时。
此时,堂中的翰林不约而同放下手头的笔,聊起闲天来。
“这大典总算是要修订完了,我等可以歇一歇了。”一名检讨揉着腰背道。
“哪能有的歇啊,前几日掌院还说实录馆那边缺人,就等着大典这边结束让我们去呢。”
“哎,我等寒窗苦读二十几载,本以为中了翰林一朝风光,却来此修书。”
“谁说不是呢,抄录典籍,注明出处,随便让一个贴书吏都可以抄录完,何必要用我等。”
“是啊,我家中父母以为我进了翰林院,侍直御前,随时面君,极为清贵,却哪里想到我等翰林不过是一抄书匠。”
“先熬着吧,再过一两年就出头了,当初几十载寒窗不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说得轻巧,世宗实录,无十载之力岂能完工。”
“那也不可能修十年史吧,总有新的翰林接替我等修书。”
“真是羡慕申修撰,不但马上就要高升中允,跻身坊局,而且还晋为日讲官,哪像我等,需三年小考,九年考满才得升迁。”
“申修撰毕竟是状元嘛,又得中堂看中,升得快也在情理之中。”
……
张敬修听着检讨们的议论,不由暗笑,果然无论在哪个衙门,都免不了抱怨。
不过仔细想想翰林院的考察升迁,普通翰林要九年考满一升迁,确实称得上是龟速了,像申时行这般,入翰林院不过六年,就升为正六品的左春坊左中允,已是升官很快了,更不用说为天子日讲。而据张敬修所知,申时行正是自家老爹所看中的人,才得以升得这么快。
要知道翰林院里升迁很慢,掌院学士也才正五品,而这掌院学士已是多年不设了,都是有礼、吏部堂官兼任,一般都是侍读学士掌院事,而侍读学士不过从五品而已。所以在翰林院内按序升迁很慢,要想官位升迁,就必须进詹事府,成为坊局官,往后才可以快速跳出翰林院内部的升迁体系,越级提拔。
詹事府就是东宫属僚,辅佐太子的机构,而坊局,则是詹事府属下的左、右春坊和司经局的合称。故而从翰林院中的普通翰林升为坊局官,不但履历上更好看,还能与未来的天子打好关系。像张居正就是从翰林院转任为右春坊右逾德,与当时的裕王搭上了关系,然后又成为裕王讲官,这才可以超擢。
而以张敬修而言,要按序升迁,就是担任翰林院修撰九年后考满。然后升詹事府左右春坊的左右中允,再等翰林院侍读,侍讲有无空缺,得以补入,总之品秩先升至正六品再说。当然,以张敬修的背景,只要他自己不要太拉跨,是无需这般苦熬的。
张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