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森这话一说出,殿中气氛立即就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殿中官员不以为然者有之,愤怒者有之,心虚者有之……
“怎么,要本官明说吗?”马森冷笑一声:“海上横行的尖头船可大都非是朝廷官船。”
为推行海禁,垄断海上贸易,朱棣做得很高明,只允许民间造平头船,这样既能保证渔民生计,又能防止民间搞远洋贸易。
所以马森之意,不言而明,众官听了更是神色各异。
至于四位阁老,徐阶脸色也微有些不虞,李春芳则不以为意,陈以勤若有所思,张居正面沉似水。
众官沉默之时,新任吏部右侍郎王本固出声道:“大司农说的是私贩和倭寇吧,历年来,朝廷不正是奉祖制严禁私贩吗?只是私贩屡禁不绝,才在去年开月港、奉化,易私贩为公贩。”
“王少宰可知,私贩货物从何而来?私贩又为何屡禁不绝?”马森道:“当年王少宰亦在浙江任过职,想必也知其中蹊跷吧。”
“大司农还请明示。”王本固淡淡道,而后又想起自己在浙江斩杀汪直一事。
当年,他在浙江担任巡按御史时,为了在清剿倭寇中立功,轻易听信了浙江一些士绅之言,将本已接受招安的倭寇首脑汪直拿下入狱,并不顾时任浙直总督胡宗宪恳言相求,就直接上报朝廷,弹劾胡宗宪包庇汪直,致使朝廷下令处死汪直。
当时他亲自监斩汪直时,对于汪直临死前大呼死吾一人,恐苦两浙百姓之言,还怒斥其死有余辜,危言耸听。在他看来,汪直一死,海波当平,倭寇自散,孰料汪直临死之言真一语成谶。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仍坚持认为自己斩杀汪直并无过错。
马森环视殿中众官一眼,脸带嘲讽之色:“本官为闽人,久居海滨,故略知海商之事,以我观之,这私贩或有一些小民为生计铤而走险,出海行商,然更多的是,沿海士绅豪族与私贩互相勾结,更有甚者,竟还敢私联倭寇,以此谋得巨利。试问,如此海禁,禁的是谁?得利的又是何人?”
马森此言一出,不少官员脸色当即就变了。
礼部右侍郎万士和阴阳怪气道:“听大司农的意思,私贩横行,倭寇难平,乃是沿海士族之责了?”
马森正要答话,就听得陈以勤接口道:“仆倒以为大司农言之有理,这倭寇难平自是与士族无关,然,如今海禁确实名存实亡,只禁了普通百姓,海商私贩却日益壮大,其中若说这私贩尽是普通百姓,仆却是不信。”
陈以勤是拥护祖制的,但他并非顽固之人,马森已是说得这般明白,他也转变了原来的态度。
“哼,大司农之言不过只是哗众取宠而已。”
众人循声望去,见发声之人乃是兵科左给事中陈行健。
陈行健冷哼一声,道:“照大司农这么说,这倭寇之患,反是沿海士族引起的了。”接着脸色一变:“难道我大明士族还会里通外国,为祸我大明百姓!大司农行此污蔑之事,意欲何为?”
陈行健这话说的很是阴险,也是言官们常用的话术,扣帽子、偷换概念,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是驾轻就熟。
殿中不少官员都是开始指责马森妄言,出此言论毫无根由。
张居正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那些指责马森的官员,心中微动,这些官员大多都是南方官员。
“陈给事中何必曲解本官之言。”马森怒声道:“本官何曾言过倭寇之患是由沿海士族造成?本官之意,乃是说不少人口口声声说要遵崇祖制,暗地里为了财利,又何曾将祖制放在眼里!不瞒诸位,本官为官多年,在闽地也略有声望,因此,亦有一些海商私贩对本官许以厚利,以求庇护,只是本官却不敢为一己私利,损朝廷生民之利。”
这话说得不少官员都是有些不自然,不过立即就有一名给事中冷笑道:“大司农真是一心为国吗?下官怎记得大司农在总督漕运都御史任上时,也不是那般大公无私吧。”
总督漕运都御史便是漕运总督,掌漕运之事,位高权重,在此位子上,所经手的钱粮不计其数,难免会让人有所怀疑。
马森听了,顿时怒发冲冠,与这给事中辩驳起来,各自亲近的官员也参与进来,一时间这廷议海禁之事,变为了一些朝臣之间的攻讦,另一些事不关己的官员则当着吃瓜群众。
“诸位身为朝廷大臣,在殿中这般行止,成何体统!”徐阶见场面有些乱,喝止了众官。
殿中静下来后,徐阶又道:“大司农多年官声有目共睹,岂容尔等出言中伤。更何况,今日议得是是否要大开海禁,非是让尔等在此议论其他。”说着让众官继续议论开海之事。
“元辅,我朝虽行海禁之策,但也时驰时紧。然世宗皇帝时,海禁最严,倭患却是最重。有鉴于此,陛下顺天应时,下旨放开海禁,于是倭患渐消,五方之贾,熙熙水国,刳艅艎,分市东西路,其捆载珍奇,故异物不足述,而所贸金钱,岁无虑数十万。公私并赖,其殆朝廷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