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镇徐州的朱温收到两个坏消息。
一个是他的亲侄子朱友宁战死。
另一个是唐廷联合李克用,大举反攻河中,义子朱友文失陷于河中府。
这一年半的时间,梁军多线作战,处处掣肘,疲于奔命,明明重创李克用,但转过身,李克用又死灰复燃。
不用说底层士卒,就连朱温也感觉到一丝力不从心了。
清口大战,梁军损失的近七万精锐,都是十几年来百战之军,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补充的。
即使现在让梁军支援河中,梁军也拿不出多少兵力应对两线的夹攻。
一直跟随在朱温身边的李振,自然察觉到朱温心态的变化。
“河中已成鸡肋,我军已不可守,不如弃河中,扼守陕、泽二州,全力剿灭王师范,经营山东、中原,羁縻河朔三镇,以恩威驯化之,使其成为攻伐河东前驱。统中原之财力物力人力,不消三年,二十万精锐大军可成,届时挥剑而西,唐廷、河东焉能抵挡大王之锋?”
朱温征伐河中,施以焦土之策,杀戮百姓,掠夺资源,河中早已不是当年的河中,因此朱温并没有觉得河中有多重要。
“唐廷此次如此坚决,倒让本王意外了,三年之后,恐怕唐廷难以收拾。”
李振道:“历来关中兴起,需以蜀中为腹,河东为臂,大秦、大汉莫不如此,现如今河东在李克用之手,蜀中在王建之手,关中更不是五百年前的关中,此次唐廷东出,也是受旱情饥荒驱使,唐廷与王建有争夺兴元之仇,大王只需遣使,说于王建,使其牵制唐廷,严令荆襄赵匡凝不可输一粒粮食入关中,则关中自困矣。”
朱温微微点头,“兴绪所言甚是,亢龙有悔,潜龙勿用,天下大势在我,何须急于一时!不过杨行密与朱瑾在南,始终是心腹大患。”
若是没有杨行密发动的清口大战,恐怕此时朱温已经站在关中土地上。
以前梁军上下皆有轻视江淮之意,而如今,朱温不得不承认,杨行密也是站在台面上的对手之一。
特别是江淮水军,在清口大战中发挥重要作用。
还有被杨行密任命的感化军节度使朱瑾,虽然只有濠、宿两州,却一直像牛皮癣一样,牢牢的钉在淮北,威胁徐、宋等腹心之地。
“杨行密在江淮并非高枕无忧,如今钱镠攻下越州,两浙十三州皆在其麾下,杨行密早与其反目,湖南刘建锋更是与杨行密血海深仇,荆南成汭常有攻伐淮南之心,大王可结好三镇,杨行密亦将疲于奔命。”
朱温略显疲惫的脸上终于浮起笑意,“有兴绪辅佐本王,天下何愁不定。”
徐州城内两人的谈话,基本决定了王师范的命运。
整个平卢境内的粮食都被梁军抢收,王师范困守青州,青州之西的齐、淄大片区域被梁军攻陷,之东的登、莱二州援军,被朱瑾降将阎宝击败。
王师范数次请降,梁军都不予接受。
八月二十七日,葛从周、王彦章、朱友裕三军合攻。
青州城破,王师范在大将刘潯的护卫下向北突围而去。
登、莱二州不战而降。
至此朱温全据山东之地。
但在河中战场上,梁军却并非一帆风顺。
阴地关被鲜血染红,关上关下尸体枕积。
勉强打退晋军之后,丁会坐在城头直喘气,盔甲多处破损,身上也受了一些小伤,连身为主将的他都如此,更何况部下。
“晋人都是疯子吗?”丁会气急败坏。
晋军的悍不畏死让他心中震动。
之前在河中战场,晋军虽然强悍,但还没有如此视死如归。
“阴地关乃太原生死命门,晋人怎能死命攻打?”张存敬的样子比丁会看起来更加不堪,前胸插着几支羽箭,眼角还留着一道伤口。
“昨日隰州的辎重就应该到了,为何还不见动静?”如此激战,除了兵力的损耗,对各种物资的损耗也是极其惊人的,特别是粮食。
阴地关卡在山峦之间,连水都要从关下汲取,天这么热,士卒对水的需求更大。
三万人的每日吃喝,是个极其庞大的数目。
“昨日派出去的斥候,今日仍旧未归。”张存敬感觉不妙起来。
丁会沉默的看着关下黑压压的晋军,更远处的山岚间,还有更多的敌军支援而来。
隰州、晋州不仅是后方,还是后路,粮草皆屯于此。
半生的战场厮杀,让丁会嗅觉极度灵敏。
战场之上稍微犹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自进入阴地关,后方的消息音讯全无,晋州州以南、沁州之西的动静全然不知。
现在更是连隰州、晋州都没消息了。
丁会当机立断,“抓紧时间休整,今夜弃关,伤兵留守,大军去沁州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