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六王宅。德王府内,年已十五的德王李裕,正在小榭内与贵客饮茶。
“此乃庐山锦绣谷云雾茶,是江淮送上来的贡品,母后一直舍不得喝,听闻张公对茶道颇有见解,小王特意讨来,请张公试试这茶的成色。”已长成翩翩少年的德王李裕,虽然没有李晔的任命,但在长安城中地位最是尊崇。
除了面前的张公——张承业。
以宦官身份,位居朝堂高位,总摄朝政而不倒,让关中的明流暗流消解于和风细雨之中,天下间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不超过两个人。
“臣谢殿下厚爱。”张承业也不推辞,关中能井井有条,一方面是他的殚精竭虑,另一方面是宫中两股势力的配合。
当然,也归功于李晔军政财三权分离的成功运营。
政权掌握在士子、清流、世家手中,财权掌握在转运使刘全礼与韩全晦手中,而兵权超脱物外,不与内政相关。
关中地区兵权最大的三人,驻扎在陕州的周云翼,防备崤函道和唐州。
坐镇兴唐府的拓跋云归,以及镇守潼关的李筠。
三人均对内政没有丝毫兴趣,而张承业手中的一万辅军,是长安稳定的根本。
加上皇城司统领赵辅的协助,长安不说稳如泰山,至少没人敢兴风作浪。
德王的刻意亲近,张承业心知肚明,但只有有利于关中的稳定,他都乐于接受。
两人就在小榭中煮茶,所用茶具、瓷器、木几,无不是奢华之物,就连燃炉的炭火,都是从凤翔送来的银丝炭,无烟无味。
婢女和下人都自觉的退到十丈之外。
一番寒暄,德王终于把话题扯到正事上来,“西边传来消息说是父皇出征西域,不知张公可有确切消息?”
每十天都会有五批次的快马奔向天唐府。
除了天心阁的政事公文,还有皇城司统领赵辅密奏,潼关以东的防务,刘全礼的税赋公文,最后一份才是张承业的信函。
有时是公事,有时是问候,有时甚至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奇闻轶事。
不管是什么内容,皇帝也必会回复,两人之间的信任,几乎就成了大唐安稳的柱石。
“陛下高瞻远瞩,臣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张承业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德王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询问,但每次都被张承业避重就轻的转移话题。
“张公所言甚是,父王雄才大略,做儿子的总是关心则乱。”德王也喝起了茶。
自德王在皇后的主持下,拜赵崇凝为师之后,地位也水涨船高起来,朝中清流都自动的站在他身边,前几日甚至户司的一个小员外郎,上书天心阁,立德王为监国,风平浪静的长安,立即暗流涌动。
很多人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信号,鄜州知州赵观文,凤翔知州赵元泰等等一批新晋的官员,甚至企图绕过天心阁,直接给身在西域的皇帝上表。
不过这种苗头很快被张承业压下来,以天心阁阁臣赵崇凝的名义行文申斥这些人。
派出去的信使被皇城司的人马追回。
“天下万事,皆在陛下心中,殿下的孝心,陛下又岂会不知?”张承业有意无意的提醒。
德王愣了一下,虽然被身后之人悉心调教,不过毕竟是个少年,很多东西,在张承业面前是掩藏不住的。
“多谢张公教诲。”德王起身,恭敬行了个叉手礼。
张承业亦起身还礼,“天色不早,臣告退。”
德王没有挽留,一直送到府外。
直到张承业的马车消失在大街上,德王身后才站出一人,“阉党余虐,国家正是坏在这些人手上。”
德王沉声道:“张承业是父皇最信重之人,恩瑾当慎言!”
两年多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在变,大唐崛起之势不可阻挡,长安重拾昔日的繁华,就连冷清的德王府,现在已是长安城中最忙碌和尊贵之地。
“臣失礼,陛下恕罪。”江怀昌拱手遮面。
德王扶着他的手,笑道:“你我同门师兄弟,何须如此?只是有些话,不要当着外人说,德王府也是耳目众多之地,师兄若是无事,可以早回。”
江怀昌看着比他小十五岁的少年,两年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孩子,但现在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臣告退。”
德王含笑目送他离开。
回到府内,立即屏退下人和侍卫,快步走入后院不起眼的一间小房里。
即使外面是白昼,小房里依旧昏昏沉沉。
“张承业应该还是拒绝了殿下?”一人开口道。
“意料之中的事,张承业只忠于父皇一人。”德王悠悠道。
小屋中稍稍沉默。
“如此也好,张承业不会偏向我们,就更不可能偏向河东夫人,不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