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瑾的心思并不在战场,而是在逻些城上的陆论藏。
“大人,前军败象已定。”义子张奉恩道。
赖力也看着他,等待他的最后决断。
此时张行瑾手中还有一千多精锐汉军,加上赖力手上两千蕃军,可以影响此战的最终结局。
“大唐名将辈出,高原终究不是我们的立足之地。”张行瑾意兴阑珊道。
“大人是要放弃逻些城?”张奉恩道。
“陆论藏已成高原之敌,逻些城守下来又能如何?唐军已窥得高原虚实,即便这次败了,下一次再来,我们只会更虚弱。大唐可以败两次、十次,我们只要败一次,就会万劫不复,至于你们,愿意留在逻些城,跟随陆论藏,可自行离去。”
没有人比张行瑾更了解大唐皇帝,只要他活着,就不会放弃征服这片土地。
这些年,离开大唐,以局外人的眼光观察,才更觉察出皇帝的雄心。
回望战场中的符氏父子,张行瑾脸上浮起一丝落寞。
不过,这丝落寞很快就被挥去,取而代之的是昂扬,“如果还愿意跟随我,我将带领你们开辟新的疆土!”
今年的他不过三十有五,一个男人最睿智的年纪。
而他张行瑾心头的热血依旧在流淌,野心依旧在燃烧。
“愿跟随将军!”张奉恩、张奉堂两个义子拜在马前。
身后汉军纷纷响应。
这些人原本是不容于大唐的强人、罪人,被张行瑾收至麾下,待之如手足,不离不弃,号为勇义都,凡加入者,在神明前歃血盟誓,永不背叛。
也正因为他们,才能与陆论藏维持微妙的平衡。
“但我们家眷还在城内”赖力提醒道。
张行瑾眼眸露着寒光,“成大者不拘小节,此番南下,千难万险,家眷跟着也是受罪,留在逻些城尚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赖力如坠冰窟,忽然想起这么多年张行瑾连个家室都没有。
但他不一样,是吐蕃人,在城中有偌大的家业。
手下士卒有很多人是陆论藏的忠实信徒。
也是双方一直争夺的焦点。
赖力一时陷入艰难抉择。
此时唐军已经击溃兴海军,符氏父子挥军大进,唐军士气如虹,追亡逐北。
逻些城的败亡已经不可避免。
张行瑾静静的等待着赖力的决断,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
唐军中为数不多的骑兵已经盯上他们,正在向北面迂回,试图包抄。
张行瑾与汉军不为所动,但蕃军却惊恐起来,已经有人向逻些城逃跑,赖力举起斧头,“回城!”
张行瑾叹了一口气,“南下!”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逻些城之前最后的兵力也消散了。
唐军追着败军,杀至逻些城下。
城上矢石如雨,陆论藏征调军奴、农奴作最后的反抗。
僧兵们一个个穿梭在城墙上,口念佛法,斥唐军为妖魔,试图调动起奴隶们最后的反抗之心。
不过逻娑川一战,唐军大展神威,破吐蕃联军,挡兴海军,杀的尸横遍野,城上早就没有抵抗的心思。
奴隶们在陆论藏手下日子过的比以前更加艰难。
哪里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在僧兵的逼迫之下,农奴与军奴拿起武器,却不是对向登城的唐军,而是身边的僧兵。
混乱、仇恨、杀戮,最后全都化成烈火。
这些肩胛骨上穿着锁链,脚裸上带着镣铐的奴隶,的确爆发出最后的反抗,抱着僧兵一起冲入烈火中,或者一起跌落城下。
陆论藏万没有想到他的“佛国”会如此不堪一击。
唐军才登上城墙,逻些城的南门便打开。
赖力带着一众骑兵拥着几千家眷且战且退,追寻张行瑾的步伐而去。
城中最后的抵抗力量也没有了。
陆论藏大怒,下令超度全城,僧兵们仿佛着魔一般,在城墙上乱砍乱杀,不分敌我。
混乱中城中燃起熊熊烈火。
无数人的哭喊声随之而来,贵人、奴隶四散奔逃,互相践踏。
陆论藏手持弯刀,连杀数人,也分不清是唐军还是友军。
鲜血溅了他一脸,金子珠宝打造的五彩高冠不知掉落何地。
张行瑾能走,他却不能走。
攻下逻些城,将他的声望推向顶峰,但也把他跟逻些城绑在一起。
“张行瑾!”陆论藏如疯如魔,如同恶鬼一般大声呼喊,声音中怨恨令人不寒而栗。
他借张行瑾的势成就了一切,而一旦离开张行瑾,他的一切轰然倒塌。
大唐如朝日喷薄,名将名臣如过江之鲤。
高原如夕阳垂落,愁云惨淡,人口锐减带来的是人才的凋零。
这也是陆论藏能成事的原因。
张行瑾在大唐不过是二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