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
州牧府书房内。
刘琦和老爹刘表面对面跪坐于矮榻之前,在他的记忆里,父子二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正式的谈话了。
“琦儿,我和袁本初相识多年,此人外宽内忌,,你这般得罪于他,到底意欲何为?”
刘表望着自家这位长子良久,才微微叹了口气道:“琦儿你可知晓,你攻掠江东,抢占司隶这数月,已将荆州三年财赋消耗一空,那些大家们已有些微词,暂且由我和你舅父压着,可此时与袁本初为敌,恐怕你就要亲自去与你外祖或是舅父解释了。”
此次刘琦抢了袁绍儿媳之事,他吃惊之余,也想与自己这儿子好好谈谈心。
这位长子并非急色之人,这点他确信无疑。
自刘琦成婚之后,他已经让自己夫人试探过黄月英好几次,毕竟他已快花甲之年,早日抱上孙子的愿望还是很强烈的。
可夫人告诉自己的消息,儿子和儿媳都让那位华神医看过,人都没问题,可就是运气没到。
黄月英也起过让吕绮玲侍寝的念头,可刘琦自己没同意,此事自然也就没了下文。
可这般得罪袁绍,以他那骄傲自大的性子,说不准就会与荆州开战。
战争这回事。
只要能赢,对胜方来说,总有弥补损失的时候,这是荆州世家们支持自己这位儿子出兵的原因。
对荆州大部分世家们而言,他们出钱出粮,支持刘琦四处征战,不似生意,却胜似生意。
自家这儿子攻江东他们会鼎力支持,不仅是因为孙坚当初差点攻下襄阳他们要报仇,还因为江东都比荆州弱小。
刘琦的能力证明他可以赢下来,他们现在的投入的成本总能收回来。
但与袁绍这位当下最大的诸侯开战,其中的风险之大,远远超出了世家们的承受力,连他不确定自己能否说服那位小舅子,更不用说荆州这些世家了。
“阿翁,袁本初已统一河北之地,公然接纳袁公路入青州,我等乃是汉室宗亲,荆州与冀州这个盟约,真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刘琦回视着这位便宜老爹,决定还是一步一步将自己的想法说明白。
“是无此必要可也无需抢袁本初儿媳此等方式与其决裂”
刘表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刘琦:“我儿可是话里有话?”
“阿翁以为,这大汉天下祸乱的根源在何处?”
“祸乱之根”
“以儿来看,大汉祸乱之源并非官宦酿祸、董卓乱权,而是世家!”
“世家?!”
刘表瞪大了眼睛。
大汉的祸乱之源竟然是世家?
世家传承数百年之久,无人觉得世家的存在有任何不妥,他想破头也没想到自家儿子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阿翁你可否想过,十常侍被杀,董卓伏诛,天子先回雒阳,再迁许都,可这天下为何没有太平,反而越来越乱了呢?”
刘琦直起身子,缓缓而道。
“这”
刘表仅吐出了一个字,便哑口无言。
因为这个问题,他真没有想过。
在去年。
这位长子未露锋芒之前,他想的是如何让荆州独立与战乱之外,妻儿老小能富足安稳渡过这一身。
而在长子一鸣惊人,先平张羡、再下三郡之后,让他那颗沉寂许久的雄心壮志再度燃了起来。
他这支刘家宗室终于有了后继之人,那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有朝一日若是行了王莽之事,他刘表又何尝不能做下一个光武皇帝?
就算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他这位长子也大有机会,所以他想联合妻家蔡氏,全力支持长子所为。
至于大汉的天如何成了这个模样,他想的还是宦官乱政、董卓专权,可惜还未说出口,就被刘琦否决了。
“阿翁,你初来荆州之时,宗贼作乱,如今入主荆州已近十年,为何事事仍需与世家商议而行?”
“还有那袁氏兄弟,皆是只身逃出雒阳,短短两年便雄踞一方,又是为何?”
刘琦没有给老爹说话的机会,自问自答道:“无他,皆因世家耳!”
刘表沉默了。
荆州世家遍布,大小官吏皆为世家之人,钱粮皆在世家之手,百姓皆为世家佃户,他不依靠世家,又有何人能为依靠?
而袁氏兄弟,袁绍尚且有些能力,袁术则一不学无术的世家无赖子。
他能成事,全靠四世三公的袁氏嫡子之名耳。
“吾儿,世家纵然有大弊,可世家子弟仍旧乃天下基石,目不识字之人如何能做官?”
刘表有点明白自家这长子话中之意了。
可是随即,他又有了自己的疑问。
若天下没有世家,恐怕连做官之人都凑不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