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城中,最勇猛的胡将支雄死于汉军一无名小卒之手。
城中袄祠火势漫延,袄教上下被烧死的羯胡足有上百人之多,魏容突入城中一阵猛冲猛打,结果却让他感到有些失望。
周曷朱这个羯胡的首领,听溃散的胡卒讲是自焚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胡将支雄等人,也不知逃到了什么地方。
剩下的一群无名之辈,让魏容杀起来甚是不得劲,这和他攻打城池之前想的根本不一样。
魏容不开心,寇林、文虎、罗尚等汉将也同样如此,也许唯有要求不高的柳初,会在知道支雄的真实身份后高兴万分。
其实,这等击破杂胡的战事就是如此现实,安邑城中,原本就是一群以羯胡周曷朱为首的杂胡流民武装,胜利时声势浩大,败亡时一哄而散。
城存就享乐,城破即败亡,不幸死城战事的那只能认倒霉,幸运逃得一命的则再找个机会复起。
乱世之中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
好在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周曷朱藏匿的袄教财帛最终被汉军将士从城中一处沉塘中发现,有了这一批金饼、铜钱和玉器,赵广也总算没有白白的攻城一趟。
连续三个月的围困和攻城,汉军消耗了众多的粮秣和辎重,这次赵广在安邑城下的军事行动,很难得没有被刘渊和司马炎两个老对手所打断。
这不需要多作解释,因为汉军与羯胡打的时间越长,对于匈奴和晋国来说就越有利。
赵广没有精力去和刘渊、司马炎解释汉胡矛盾,解释羯胡信仰的袄教在中原传播的危害,他只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保护河东的这一方百姓。
汉军的付出,洛阳的那些高官们看不到。
但河东的百姓,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心的向背,将最终决定天下的归属。
——
蒲阪,黄河东岸。
老将柳隐在赵广东征之后,留守在蒲阪和蒲津关的渡口,一方面指挥协调来往两岸的辎重、补给,另一方面运输河东的逃亡百姓到关中生活。
面对一群群拖家带口、悲惨呼号的老弱百姓,柳隐不顾年迈的身体,日夜操劳守在渡口,每过去一批人到关中,他的心里仿佛就舒坦一些。
关中,曾经因董卓的西凉兵作乱而成人间地狱。
但现在的关中,却是河东百姓日思夜想的人间天堂,改变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现在还在安邑指挥汉军作战的大将军赵广。
人到高位,有时难免会有安逸的念头。
以赵广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亲临一线作战指挥其实已经不是十分必须了,他只要一声令下,汉军大将如魏容、文鸯、罗宪、张翼、牵弘等人自然会代替他领军出征。
但不知为何,赵广却没有选择这样做,他把留守长安坐镇中央的好差使给了大司马姜维,自己却和将士们一起风餐露宿,拼杀在了战场的最前方。
这样一位不管是逆境还是顺境,都一如既往保持初心的主帅,由不得柳隐不敬重、不爱戴。
虽然赵广的年龄要比他柳隐小了许多,但在赵广令他留守蒲阪时,柳隐却并不感到有什么意见,留守后方虽然平淡,但也是战场上的一份子。
年轻人要到前方去闯,就让他们去吧。
他这个须发俱白的老家伙,就在后面会他们守一守家,看好粮秣运输的通道。
沉浸在回忆和感怀中的柳隐,还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兵力上的巨大悬殊,双方士卒体力储备的差距,让柳隐陷入到比困守黄金城更加艰难的情形中。
从离石到蒲阪。
足有五百余里的路程,这一段道路因为羯胡的多次洗掠,已经少有坞堡完整的存在,不少地方荒无人烟、无有人迹。
曾经繁华的驿馆早已成为残垣断壁,唯有饥饿的野狗会在荒野中不停的嘶叫,它们不是在呼唤同伴,而是正在啃食老弱同伴的瘦弱躯体。
自然界残酷的生存法则,在河东这一片炎黄文明的发源之地上演,直让人感叹世事之无常,人性之凉薄。
忽促的马蹄声传来,震动的荒野大地如同地裂一般,几只野狗惊觉的伸长了耳朵,很快就挟紧了尾巴向着密林深入逃窜而去。
蒲阪北,三十里,皮氏县。
一支匈奴胡骑在匈奴左骨都侯阎宇的率领下,日夜兼程向汉军位于黄河东岸的补给地蒲阪渡口奔袭而来。
被刘渊比作诸葛亮的阎宇,已经正式将自己当作了匈奴的一员,左骨都侯的官职,也足够体现了刘渊的诚意,让阎宇心满意足。
好不容易等待到赵广倾力攻打安邑,后方出现空虚的有利战机,刘渊不想再等待下去了,这一年多来,匈奴各部厉兵秣马,矢志报固原兵败之仇,现在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