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敌军士卒们的身后,突然燃起一片亮光,原本立在前面两三排的士卒陡然让开身体。
那是火!
是推火车!
“放箭!”她大吼一声,硬生生用内力将穿于营内军帐间的池沟之水吸出,再直接甩向插在土里的木栅营垒,“防御!”
轮值守在坚栅后的军兵被她带得反应极快,交错着分工协作,一半隔栅放箭,一半操起防火攻的木桶提水,用力泼向木栅上方。
敌军一部分执盾掩护,一部分在掩护下拖着木板咬牙猛跑,将木板探在流风营垒外的深沟上,推火车则一辆接一辆撞过来。
流风坚栅虽未倒下,却被撞得直摇晃,没泼到水的外层木栅亦被点燃,空气中弥漫着火油气味。
不防水更不防火的蛛网阵幕也瞬间崩塌,将整个营地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
“杀!”
敌军军鼓擂响,喊声震天,火把顷刻间全部点燃。
距离太近,无论敌我,箭矢都已派不上用场。
百里钊的那声“放箭”和“防御”厉喝,早已惊动做好部署尚未施行的覃孟哲等人,推火车攻击木栅营垒时,他们便迅速改变策略,紧急集合军兵,准备迎敌。
避免不了的一场正面厮杀。
实力碰撞,不设一谋。
另一边,中了埋伏又遭夜袭的周不宣已经损失二十多人。
眼睁睁看二十多个无比鲜活的年轻生命陆续在自己面前流着血变成尸体、再无一丝气息,周不宣咬着牙想把失去的都捅回来。
恨意让她不自觉地想让他们死得够本、甚至多拉几个垫背。
然而对方却丝毫不恋战,出其不意的射上几箭或者砍倒边缘几人,骚扰完就跑。
典型的敌驻我扰,敌来我跑。
周不宣第一次失去涵养,气得胸口闷痛,破口大骂。
但骂词大部分人都听不懂。
除了几堆篝火,到处都黑咕隆咚,向导劝他们不要追击,否则定要吃大亏~~即便二人武功高强。
周不宣感觉肺都快被气炸,却毫无办法。
身在敌国境内,本就危险重重,人还这么少。
偏偏人再少,都得首先保护好向导,不然连个带路的都没有。
那可真就两眼一抹黑了。
夏澜沨低声劝慰,让她消消火。
精兵们则一部分面朝外轮值守夜,一部分就地挖坑将战友掩埋。
他们默然无声,心里却聚结着一股怨气。
死的是身边最熟悉的战友,为的却是毫不相干的陌生女子和陌生男人。
两人武功那么高,为何还要他们随行保护?
吃饱了撑的吗?
真是不值得。
他们虽未说话,周不宣却能感觉出他们的内心想法,特意让语气显得诚恳道:“田雪应该没告诉你们,帝都发生了一些事。如此,我也就不便说出来。但得让你们知晓,你们此行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支援覃将军,若能及时赶到,对你们,就是大功一件,升职加俸。”
“那敢情好,”其中一位手脸皮肤都很粗糙的中年男人道,“我不求能不能给我个小官儿当当,只要能减刑脱罪就行。”
周不宣面露惊讶,这才多看他两眼:“你是充军来的?”
男人点点头。
看他不愿多说,周不宣也就没多问。
充入军队为兵的刑徒虽然附入军籍,在军中却以做杂役苦工为主。若能冲锋陷阵立上一功,最好是一大功,就能酌情减些刑期,有能活着回家度过晚年的希望。
难怪他在途中那么卖力,原来是想表现得比别人好,让她看到。
田雪肯把他放进来,想必也是在给他机会。
想通这一层,周不宣便毫不吝啬道:“只要咱们能活着到达覃将军身边,你再好好表现出些力,我定会为你美言。”
中年男人连忙道谢。
一个坐在外围的士兵忍不住低声咕哝:“你是谁啊,你能为他美言。”
为了路上能同心,不起隔阂,周不宣笑了笑,淡淡道:“我能随时见到公主或王爷,也能随时进宫见驾,你说我能不能为他美言?”
众精兵神色一凛。
那士兵似乎不太信:“那你……”
“否则田雪为何亲自迎接、为我打开城门?为何我能对她和覃将军直呼其名?又为何派出五百精兵与我随行?”周不宣道,“若我是个普通人,怕是连城都入不了吧?”
“这……”士兵迟疑,“倒是。”
“我的身份,你们不要好奇,也不要打听,京都水深,知道得越少,你们就越安全,”周不宣语气温和之中隐含凌厉,“懂了吗?”
这下,所有人都被镇住。
夏澜沨望着她,眸光深深。
“轮流值夜,轮流休息,”周不宣看向向导,“略有天光就赶路。”
向导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