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对着齐王哀哭一阵,身子一振,脖子抻到齐王面前,那姿势活像被人揪住了脖颈,被强行按到齐王跟前。
周子红着眼睛,对着头发花白、幽深恐惧弥漫在凹陷的两眼之中的的齐王一脸诚心道。
“大王,如今秦使突然到来,且来势汹汹,明显是要对我齐国图谋不轨。大王当做好万全应对之策。”
齐王见周子哭的这样真切,又见他言之凿凿,自然就开始对他言听计从了。
现下,齐王当着诸位朝臣的面,将周子拉到竹席上同坐,还握着周子的手。
“秦国屡次无礼于我齐国。爱卿以为,寡人应该如何应对呢?”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子不肯说出他心中真正所想的,否则,怕是要在朝中引起一番争论。若是还不小心惊动了秦国,事情更加不可能成了。
齐国落到今日这般没了赵魏韩做屏障的地步,和朝中一些腐蛀大臣脱不了干系,而这横戟就首当其冲。
当年秦国派人攻赵,赵国派人前来向齐国求援,他劝大王亲自率兵助赵,可是却被当时还是西门司空的横戟阻止了。
现下,周子一脸埋怨的看着横戟。
横戟本就心虚,意识到大事不好,齐国不妙了,现下又被周子这么一瞪,他心里更是惶恐不安,两只手不知道何处安放。
周子只道。
“大王,如今只能先事事依顺秦国,待送走秦国公子之后,大王再另做计议。”
周子这么说着,这些年事已高、自以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大臣们也纷纷附议。
“是啊,大王,如今只能凡事都顺着秦国的意思。”
“嘁——”
横戟冷哼一声。
这个周子,还以为他会献出什么良策呢,结果也只是顺着他的意思继续往下说罢了。
但是,横戟看着眼前这君臣相拥相泣,最后商定还是要万事看秦国扶苏公子的脸色,他脑海里很快浮现起,今日在梧台见到的秦国扶苏公子和大臣。
横戟一张脸又变得铁青。
他不敢想象。
此刻若是梧台宫里的秦国公子忽的来到这齐国桓公台里,看到眼前这副他们齐国上上下下都对秦国唯唯诺诺百依百顺的场面,会对他们齐国如何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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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戟又跑了一趟梧台,见到公子扶苏,谦恭更甚。
横戟如实转达齐王的意思。
“大王说,公子远道而来,又身负秦王之托,既然说要明日在桓公台拜见我们大王,大王也准允了此事。”
横戟的话说的很是巧妙,尽量不肯失掉如今还以大国自居应有的风度。
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扶苏粲然,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素闻齐国是礼仪之国,如今齐王如此礼让,扶苏自然是领教了。齐国不愧是关东大国,待扶苏回到咸阳,自会如实将齐王如何礼遇扶苏的事禀报父王。”
“好好好——”
横戟连连称好,几欲拍手。尤其是一听到扶苏公子说到要走,他更是激动不已。
“有劳公子在秦王面前替我们齐王美言。若是如此,我齐秦两国自然能长长久久。”
这最后一句话,尾音拖得极长,但是声音也尽量被压低,但是已经足够让在堂中的几位都听到了。
横戟眼波流转,想要试探试探这扶苏公子。
不料。
秦国的扶苏公子听到这话,先是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而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扶苏笑的前仰后合,几乎要跳起来。
横戟见状,脸色越来越白。
至于顿弱、茅焦、冯劫三人,他们则一个个都静静地看着长公子狂笑不止。
脸上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一个个心里却也跟着揶揄。
齐秦两国焉能长长久久?
扶苏见横戟脸色发白,自然敛起笑容。
扶苏忽的起身,竟然走到了横戟面前,而后在他身侧转悠。
池武很是紧张。
殿中忽的传来轻微响动,似是利剑微微出鞘的摩擦声。
这堂中,还有横戟带来的另外四位大臣。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扶苏睨着眸子,对着诸位
“横司徒,明人不说暗话。这天下本就是一家,齐也好、秦也罢,本来就是一家。既然都是一家人,那自然当长长久久,和和乐乐。”
扶苏一字一顿,像是拿着一个小木锤,轻轻敲打着横戟的心。
扶苏的话不留痕迹。
横戟听着话里有话,可是他却也无迹可寻。
方才那番大笑,本就吓得他心跳不止。
而今扶苏公子又说这样的话,横戟心里更是战战兢兢。
眼下,他抬起头,看见前面立着秦国的大臣们,可是他们的脸面如铜色,像是古老的铜像一般,威严之余,尽是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