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绾听到了这脚步声,知道来人是谁,还是闭目凝神。
若是平时,王戊自然不敢打扰他父亲静思,但是今天,非得打扰一下。
“父亲大人。”
“戊儿,你来了。”
王绾眼底满是忧色,但说话时,还是紧闭双目。
若是王绾反对太子倒也罢了,和诸臣站在一起,集体反对此事,如此不用为难。
但是现在是,王绾其实今日在朝堂上被太子说动了;而且王绾看出来了,陛下也被太子说动了。
“父亲大人,儿听说,方才赵亥、冯毋择、杨缪从等人求见,父亲拒而不见。”
王戊知道,这赵亥、冯毋择、杨缪从等人,素来和父亲是一党。
见家父不言,王戊又道。
“这几位大夫此时前来,想必是为了那件事。父亲拒而不见,怕是……”
王绾听了这话,猛地抬起眼皮。
“怎么,听你口气,你也不想变法?”
王戊自然没料到,他父亲竟然会这么问他。
王戊年至四十,早已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
儒家人的梦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今王戊已经做到了三个,修身、齐家、治国。
王戊有王绾这个父亲的提点,又籍相府之子的身份得到秦王青睐,所以王戊在朝中仕途极为顺利,被秦王屡屡提携。
王戊早早就被提拔到大夫之列。但是比之年纪轻轻的蒙毅,他这个岁数,显得有些老了。
于是,王戊最近一门心思想着要再向上升一升位分。
他王戊距离卿位,仅有一步之遥。
而王戊随着参政阅经历越多,如今已经对政事有了自己的看法,也不再亦步亦趋他父亲。
有时候,王戊甚至会直接在朝堂上提出和他父亲意见相左的看法。
嬴政见到这种景象,反而大为赞赏王戊。
王戊听了这话,思索了片刻,鼓足了勇气反问。
“难道说父亲大人之所以拒见赵亥几人,是因为父亲大人改了主意,想要支持太子变法?”
王绾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坐在案前抚着胡须。
王戊见到王绾这样,自然急了。
今日看陛下的意思,分明是赞成变法的。
若是此时连一国之相也对太子倒戈相向,到时候,这变法还如何阻止。
“今日父亲大人今日也在朝堂上亲眼目睹,除了国尉缭,朝中人人都反对太子的变法主张。父亲身为右相,居百官之首,更应该在此事上为百官的表率。”
王绾听了这话,侧目而视。
“是故,王大夫是来指责老夫的吗?”
王戊脸上一变。
“儿不敢,方才儿也是一时情急才……”
王绾甩甩袖,而后坐正。
王戊立刻像平时一样恭恭敬敬跪到了王绾前面,聆听王绾的教诲。
“老夫想了足足两个时辰。这太子确实有远见,如今我秦国确实当变法,而且非变不可!”
王绾说着,两眼放光。
在朝为相多年,他少有今日这般为政的激情。
王绾隐隐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秦国,那个秦国,正是他年少时向往的天下。
一幅美丽的愿景在王绾胸中,是故,王绾顿时胸腔中盈满了激情。
王戊听了,想说却又住了口。
“可太子在此事上,却只有一人。缭虽为国尉,但是他不偏不党,背后又没有世家大族支持,这样的助力,对于太子来说聊胜于无。”
“所以此时,当是我王家挺身而出。”
王戊听到这里,不由得脸色大变。
“父亲大人,这如何使得?太子之议,可是要动秦之根基。”
王绾冷哼一声。
“老夫早说你目光短浅,你还不信。”
这父亲教训儿子,自古以来便有之,本就是常理。
何况相门?
被王绾怒言,王戊的舌头一时间打了结。
王绾语气极重。
“秦法不革,那万里江山纵是打了也白打。”
王戊心里连连道。
是是是,您老人家说的都对。谁让您是我父亲呢。
王戊正色。
“可此事,朝中诸位将军都极力反对,父亲大人却在此时为太子挺身而出,岂不是与诸武将为敌?”
王绾猛地一瞪王戊。
“汝以为老夫能位极人臣,是靠着于上苟且逢迎陛下,于下与诸臣结党营私?”
王戊听了,连忙低头道。
“儿不是这个意思。儿素知父亲大人一心为君上分忧,终日碌碌,皆是为了秦国。君父之心,天地可鉴,儿自然也知道。可是儿担心父亲在这件事情上下错了注……”
王绾听了这话,这才神色和缓下来。
下注,那是王绾曾教与王戊的为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