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听到这话,原本要说的称颂之词,硬生生吞了回去。
嬴政端坐在王翦对面,眼中波澜不惊。
王翦望着嬴政的眼神,心中一惧。
原本洋溢着的灿烂祥和的笑容,顿时化作乌云,覆在王翦眼睑上。
王翦意识到了什么,很快站起,立在嬴政身侧。
王翦对嬴政作揖。
“陛下,如今天下方一统,六国百姓尚未臣服,正需重兵镇压守之。而商君之法,力主耕战,用此法才能使得天下百姓勠力同心,共固大秦基业。”
嬴政听了,眼底仍是一片平静,意味深长道:
“看来武成候闲赋在家,不仅仅记挂寡人,还记挂着家国大事。如此,寡人倒是不应该准武成候当年高老之奏。”
嬴政这话,言下之意是说,当初你既然亲自向寡人告老还乡,如今就应该不要再多管闲事。
王翦听了这话,自然面色一僵。
“陛下之意,王翦明白了。”
可忽的,王翦垂下头,无声的流起眼泪来。
王翦已经是年至六十的人了,白须白冉,大脑袋上顶着稀疏的白发,为高冠一束,大片头皮裸露出来。
当下一哭,整个人颤颤巍巍抖了起来。
这一抖,整个人的骨头架子似乎就要散了。
可据嬴政所知,这王翦在家精神的很,还动不动骑马呢。
但当下,嬴政见到王翦这副模样,心有疑虑,更是眉头皱成一道线。
“王翦,你这又是何故?”
王翦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而后对着嬴政道。
“陛下,王翦老了,不中用了。”
尚书令在旁静静候着,望着这一幕,心中不禁同情起这王翦来。
王翦可是秦国人尽皆知,且人人钦佩的大将军,如今年迈不已,对着秦王哭泣,自叹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于是乎,殿中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氛围。
嬴政看着王翦这副模样,眼底浮起一片厉色。
嬴政好生无语,他知道,这王翦分明是故意做样子给他看的。
但是,以嬴政对王翦的了解,他一旦明白了寡人的意思,就不会再做多余的事情。
可他竟然在寡人面前哭了起来,难道以为寡人是无知少妇吗。
“武成候——这是何故?”
嬴政重重唤了一声。
不知道,这王翦又要卖什么关子?
其目的,就是为了提醒王翦,他如今的身份。另外,嬴政想让王翦清楚,他给他的恩典。
嬴政看了一眼尚书令余阳,余阳当即会意。
余阳走了过去,扶起王翦,在王翦耳畔低语。
“还请君侯注意仪态。”
王翦听了这话,心里头一梗。
但是很快,王翦释然了。这不正是嬴政吗。他若是有半点妇人之仁,也不会做秦王做到如今。
很快,王翦立直了身子。
而嬴政也直接将不满写在脸上。
王翦对着嬴政垂首作揖。
“王翦方才王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嬴政悠悠道。
“武成候何必懊丧?汝已年迈,年至六十,寡人若是再用武成候,岂不是让天下笑寡人苛待功臣。”
老泪纵横的王翦,听了这话,只觉得嬴政语气轻慢,此时,他再使劲,也流不出泪来。
嬴政又道。
“况且,武成候有王贲这样的儿子在朝中为寡人效力。子承父业,有王贲代武成候替寡人效力,武成候自当感到高兴才是。”
陛下已经恼了。
但是此番既然来了,王翦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好退路。
这王翦来面秦王,本就是为了他的儿子和孙子。
若是此时他们王家不出来表态,偏安一隅。那这秦国朝堂上上下下,可就再没有他们王家的地位。
贲儿在朝中难为。
王翦肃容。
“陛下,想王翦年已六十,不日便要入土了。但是王翦不忍心在临终前,看着陛下废秦法。如此,王翦若是去了,有何面目见秦国历代先王。”
嬴政听了,不免笑道。
“武成候竟然忧心此事。”
王翦肃容。
“王翦身为秦人,死后魂归地下,自然还是要侍奉秦国历代先王的。王翦担心,见到孝公,问及变法,王翦难言啊。”
嬴政面无表情的安抚王翦。
“武成候多虑了。秦国变法,正是承了先王之志,若是不变,秦赢宗室方对寡人不满。若是武成候忧心,真见到了孝公,那便将寡人之言禀报于孝公。相信孝公看在寡人的薄面上,不会为难武成候的。”
王翦见嬴政如此说,心知嬴政是铁了心要变法。
而他王翦今日既然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诸将闻之,势必会对老夫敬之,自然也不会忘记贲儿。
接下来,就是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