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不了这样的逆耳忠言,但是,如今的他,反而对这种直率但略显冒犯的话,容忍度高了许多。
沉吟片刻,朱祁镇也感到有些头疼,道。
“朱仪,朕知道,你因为你父亲战死之事,对瓦剌十分怨恨,可若是要说在这场战争当中受苦的人,谁能比的过朕?”
简简单单的一句反问,顿时让朱仪哑了火,立刻跪倒在地,道。
“臣不敢。”
眼瞧着朱仪冷静下来,朱祁镇叹了口气,道。
“你也不必妄自揣测,后宫不许干政的祖制,朕还是晓得的,其木格在朕身边,不过是打理些日常琐事,所以,你也不必事事都猜测是其木格在对朕吹风,今日之事,朕念你不知情由,又是忠心一片,不予怪罪,但是日后,不可如此胡乱臆测,明白吗?”
朱仪明显还是有些不服,瞥了一眼默默不言侍奉在旁的其木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张輗忽然瞪了他一眼。
于是,朱仪只得悻悻的低下头,道。
“臣遵旨。”
这番神色,自然也落入了朱祁镇的眼中,他心中暗叹一声,知道想要解开朱仪的这个心结不容易,但是,至少暂时不起冲突,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了。
将此事揭过,朱祁镇沉吟片刻,将话题转回了正事上,道。
“朕希望朝廷能够插手干预草原局势,实则另有缘由”
乾清宫中,朱祁钰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对于大明来说,一个混乱的草原才是最好的。
或者更进一步说,一个持续混乱的草原,才是大明所希望出现的。
早在太宗皇帝时,威震漠北,四夷臣服,固然是风光无限,但是事实上,到永乐后期为止,这种极端的军事化手段,就已经开始出现弊端了。
大明过度的通过军事手段干预草原战事,对于强大的部落,均持打压攻伐的手段,导致草原上各个部落之间的攻伐逐渐减少,为了活命,许多小部落会组建起联盟,以抵御草原的恶劣环境。
对于诸多部落来说,他们固然害怕大明的官军之威,但是,这也导致他们各部落之间的矛盾迅速消弭。
太宗皇帝在时,武威鼎盛,自然宵小慑服。
但是,其实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越到永乐后期,太宗皇帝出征漠北的频率就越高。
世人将其归咎于太宗皇帝好战,但是边境之事,哪有那么简单,更大的原因是,随着太宗皇帝年老,对漠北的威慑减弱,这些部落之间相互吞并,让太宗皇帝意识到,他们当中很可能会再次出现能够威胁到大明的部落。
果不其然,随着永乐时代落幕,瓦剌迅速崛起,兴兵攻明,险些打到了京师之外,以致土木之祸。
所以,一味的强硬,并不是最好的手段,羁縻控制,维持草原的混乱与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朱祁钰清楚,也先也清楚,不出意外的话,如今南宫的那位,也应该看清楚了。
原本哪怕是没能顺利打到京师,可也先的瓦剌在草原也应该是占据优势的,但是,随着紫荆关一战,局势陡转,也先大败,脱脱不花的势力却得以保全。
除此之外,在朱祁钰的刻意纵容下,互市迅速开展,鞑靼的实力迅速恢复,瓦剌却陷入了谈判的僵局当中,随着沙窝一战,也先被斩去一臂,瓦剌更是人心涣散。
如今,在和鞑靼的对抗当中,也先明显处于不利地位。
想要维持混乱,就需要让他们双方的力量重新回到平衡的状态,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有两个办法。
其一是削弱脱脱不花,其二就是
“帮助也先在草原上重新站稳脚跟,是为了大明着想!”
重华殿中,朱祁镇望着底下的朱仪和张輗,认真的开口说道。
“如今的草原,已然不是也先一家独大了,但是,随着互市的开展,脱脱不花已经成了新的霸主。”
“一旦他吞并了瓦剌,那么,便会出现一个新的也先,而且,还是一个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血脉,有草原正统的也先。”
“无论现在他和大明的关系多好,等到那个时候,他必然会再度对大明动兵。”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脱脱不花赢下这场战争!”
就因为这个理由,你就要让大明放弃休养生息的时间,出兵干预草原战事?
就因为这个理由,你就忘了当初在瓦剌受到的耻辱了吗?
朱仪抬头望着朱祁镇,很想张口问出自己心里的话。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低下头。
见此状况,朱祁镇只觉得,朱仪还是认为,他是受人谗言,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于是,沉吟片刻,朱祁镇只得继续开口,道。
“朱仪,朕是大明的太上皇,自然一切以大明为重,何况,你心中有怨气,难道朕在迤北受的苦,就不是苦了吗?”
强忍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