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论,旁人是不敢下的。
毕竟,按照常理来看,太子是太上皇亲子,没有不顾忌的道理,而且,太上皇毕竟曾是皇帝,有政治考虑很正常,圣母身居宫中,并不过多预政,所以对太子疼爱多些也正常。
所以就算外人看到了这一点,也不会觉得有疑。
但是,俞士悦身在东宫,虽然他并不常为太子授课,但是,身为太子府詹事,他不仅协理东宫上下的事务,而且还时常考校太子的功课,所以,他和太子的接触更多。
正因于此,他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每次太子前往南宫请安之后,总会有一段时间闷闷不乐,反倒是有机会去慈宁宫时,总会雀跃几分。
太子即便是太子,也终归只是四五岁的孩子,这个年龄的小孩,下意识的情绪是掩饰不掉的,只要肯细心观察,看出来并不难,尤其是在俞士悦这样的经年官员面前,更是一眼就能够看透。
有了这个猜想,俞士悦再回过头去看,其实迹象早就不止于此,除了出阁之外,上回太上皇让天子过去请安,到最后却劳动得太子每日都需跨越大半个宫城过去替天子给太上皇请安,也是这个道理。
再到这一回,天子带太子出宫体察民情,南宫那边毫无反应,反倒是圣母急急忙忙的就有了动作,便更让俞士悦笃定了这一点。
当然,俞士悦相信,南宫不会始终没有动作的,但是,即便是有,只怕也是和以前一样,出于政治考虑,而不是,或者说不单单是为太子考虑。
所以要说威慑,其实这趟出宫能够威慑的,是真正关心太子的圣母,至于太上皇,或许能够有所顾忌,但是更多的,只怕会考虑,如何借此事同天子博弈。
这一点,俞士悦连于谦都没有说过,但是母庸置疑的是,这个结论对于身为太子府詹事的他来说,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俞士悦并不打算倒向太上皇,而今日之后,太子既然已经入了朝堂众臣的眼,那么必然会有诸多事端出现。
太子到底年幼,行为有所不端在所难免,若太子是皇帝亲子,那么自然会有皇帝庇护。
但是如今,太子的身份特殊,真正想要保护他的,只有一个身居后宫,难以干预朝政的圣母,处境自然更是艰难。
因此,无论是出于自己身为太子之师的职责,还是为了自己之后在朝中的方向,他都必须要清晰的知道,天子对待太子,到底是何态度。
尽管打从一开始,天子就承诺太子无过不废太子,但是,就像太上皇也承诺过不再干预朝政一样,很多时候,承诺的约束力固然有,可规避这种约束力的手段,只会更多。
更何况,天子说的是无过不废,不是绝不会废!
朝堂之上,很多事情都难说得很,太子既然已经走入朝堂,那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犯错。
或许是小错,或许是大错,或许是小错积累起来的大错。
哪怕现如今,天子对待太子的态度十分和善,但是,朝堂之上,如果仅看一时就放松了警惕,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闻听俞士悦的疑问,于谦神色有些复杂,以他的阅历,自然能看得出来,俞士悦在担心什么。
沉吟片刻,于谦道。
“仕朝兄若是在担心陛下对太子殿下的态度,那么于某可以给仕朝兄一个准话,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陛下视太子殿下,会如同亲子疼爱,亦会当做储君教导。”
闻听此言,俞士悦愣了愣。
他没想到,于谦竟然会给出这样的回复。
倒不是觉得于谦说的不可能,而是,到了他们这种地步,即便是心中有十成十的把握,在说话的时候,也总会留有几分余地。
类似于谦这种笃定的话语,在他们这种层次的官员交谈当中,可着实是罕见。
因此,俞士悦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廷益何以如此笃定?”
要知道,这可不是所谓的无过不废这么简单,于谦用的形容词,是如亲子疼爱,视为储君教导。
这也就意味着,天子会全心全意的培养太子。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敬,但是人皆有私心,这也是朝野上下一直心存疑虑的原因。
即便是俞士悦这样的大臣,在这件事情上,心中也始终存有疑虑,所以他才更不明白,于谦何以这么肯定。
“为了上下一心,安稳朝廷!”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谦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听到这句话,俞士悦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问道。
“上下一心?”
以大局为重,这是天子登基以来持续不变的风格,大到国政大事,小到哪怕一桩刑桉,皆是如此。
这并不奇怪,但是,所谓上下一心,可不单单是朝局稳定这么简单。
轻轻点了点头,于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