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话说,江渊以为大理寺最薄弱的一点,恰恰是最坚固,最不可推翻的一点。
方向一错,自然是满盘皆输。
他在这一点上反抗的越激烈,就越会招致王文等一干天子党的不满。
这不是阴谋,而是明晃晃的阳谋,陈循并不是在威胁王文,更不可能是在威胁天子,他只是看出了天子的用意,所以,拉大旗作虎皮,让王文等人不得不帮他而已。
这种手段,在官场上,是最可怕的。
因为它几乎算尽了王文等人辗转腾挪的余地,朝堂之上,尤其是到了七卿的地步,手段,心性,人脉资历,个个都是出众的很。
双方相争,谁也不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能赢,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留有什么底牌。
但是陈循的这一招,不论王文手段有多厉害,脾气有多大,他都没有施展的余地。
所以,哪怕陈循明摆着是拉吏部当替罪羊,哪怕王文这个桀骜的老家伙满肚子火,可也得按照陈循划定的路线来走。
所谓一通百通,想明白了这一点,很多原本江渊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明白了。
还是那个问题,同样都是政治斗争,你陈循凭什么来指责我江渊?
答案就是,政治斗争和政治斗争是不一样的!
殿试一案,江渊没有用到任何超越朝堂规矩的阴私手段,虽然说是他陷害萧镃,但是,那只能说是萧镃政治眼光不够,加上自己也贪心,所以踏入了陷阱,怪不得别人。
这一次的朝议,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样的,陈循和杜宁,虽然手段不同,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依旧是在进行政治斗争,有属于自己的政治目的。
这也是江渊的底气,或者说最大的疑惑之一,大家既然都是政斗,都没有触动朝堂的行事禁忌,凭什么他要受万般诘问,而陈循等人却能堂而皇之的来指责他?
原先江渊一直不懂,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如果说,王文的话,是让他从迷思当中惊醒的话,那么,最后陈循“语重心长”的那番话,就差直接点明了。
政治斗争,不仅仅是不动用阴私手段,就可以各凭本事的地方。
更重要的,要知大势。
政治斗争本身不是错,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本是常事,甚至可以说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事。
陈循说什么“意见相左一时出错,并不稀罕”,其实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为什么陈循做可以,他江渊就不行呢?
因为他犯了最大的一个错误,那就是,把所谓的朝堂规矩,看的重过了天子!
再直白些说,朝堂上政治斗争的这些所谓规矩,是用来约束朝臣的,但是,不是用来约束天子的。
朝堂之争,有得利者,必然有失利者,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是不论得利失利之人,指的都是参与争斗的朝臣,天子是超脱于这个体系之外的。
殿试一案和今天的朝议固然都是政治斗争,但是二者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陈循要斗的是江渊,或者也有可能,是他们这十个读卷官,到底是谁,江渊已经搞不明白了。
但是他清楚一点,那就是,无论他们怎么斗,和天子无关。
然而殿试一案,天子之所以大发雷霆,一众重臣之所以打从一开始,就给这件案子钉上了舞弊是事实,必须有人负责的认识,原因就在于陈循最后的那句话。
“欺瞒君上,胁迫朝臣俯首,此等擅权之举,岂是人臣当为?”
诚然,陈循的说法有些夸张,但是,他提醒了江渊一点,那就是,他虽然算计的是萧镃,但是,他所用的手段,却已经实质上威胁到了天子的权力。
虽然说,江渊早已经盘算好了,会在事后揭发萧镃。
但是,这是他的想法,对于天子来说,程宗的那份试卷,能够作为榜首被摆到天子的案头,就证明了一点。
那就是,设立十个殿试读卷官的相互制衡体系,已经失效了。
想当年,太祖皇帝为何要撤中书,废宰相?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胡惟庸擅权!
大明的体制之下,朝事无大皆由天子决断,这是不可动摇的铁律。
江渊要斗萧镃,没有问题。
可他通过种种手段,操纵殿试的结果来斗萧镃,问题就大了!
因为,操纵殿试的结果,不仅仅可以用来斗萧镃,更可以用来培植党羽,笼络人心,甚至是欺上瞒下,谋逆犯上。
所以江渊的错,不是他要斗萧镃,甚至都不是他让朝廷的抡才大典不公正,而是他触碰到了皇权的禁忌。
事实上,如果江渊在程宗的试卷呈上的第一时间就反咬一口,指控萧镃,那么,这个错误完全可以避免。
或者说,御座上换一位天子,反应稍稍迟钝一些,待江渊事后揭发出来,拨乱反正,那么,也大概率不会闹这么大。
但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