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寻我作甚?”
陈循澹澹的反问了一句,顿时噎得杜宁说不出话来。
踌躇片刻,杜宁的脸色也有些迷茫,道。
“学生只是……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为何不安?”
陈循看着杜宁,却并没有像杜宁期望的一样,为他‘指点迷津’,而是不停的反问。
这一句话,杜宁却回答不上来了。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股不安到底来源于何处……
二人就这么坐着,陈循也不着急,一口一口的抿着茶,就这么等着杜宁想清楚。
对于这个学生,他是极看重的,正因如此,过往时候,他给了杜宁太多的教导,可朝堂之上,总不能一直靠着别人。
尤其是,杜宁想要继续往上走,那么,他就必须能够有属于自己的为官之道。
陈循告诉他的,是陈循的东西,但是有些东西,得靠他自己来悟!
这番用意,陈循并没有对杜宁说,可多年的了解,杜宁心里明白,自己这位老师,一贯做事是有自己的深意的。
所以,他并不追问,而是跟着陈循的思路,开始思考起来……
他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
是因为骤然提拔,受到了太多的关注和恭维吗?
这个念头一升起,杜宁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好歹在这朝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敢说已经练就了一副平常心,但是,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提拔,就惴惴不安。
哪怕这个提拔,是超过他想象的超擢。
那么,是因为整顿军屯的大政会遇到重重阻力,所以他畏惧忧避吗?
或许有,但是,肯定也不是主要的原因。
杜宁刚刚对陈循说的话,虽然听起来冠冕堂皇,但是,也并不真的是假大空的话。
杜寺卿,现在应该称杜巡抚了,在翰林院当中,他虽然才学出众,资历也颇深,但是,每一项都不是最拔尖的。
之所以能够得到陈循的看重,其实很大程度上,和他的性格有关。
杜宁的身上,带着浓重的文人意气,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其实和于谦有些相似。
但是,杜宁最大的缺点在于,他不纯粹。
他身上既有为国为民之志,也有追求宦途之念,更是一个在意士林声誉之人。
可偏偏,他又没有办法做到像于谦一样一心为国,不惜己身的大公无私,也无法接受自己像徐有贞一样汲汲营营,更没有萧镃这样失去名誉如同失去性命的勇气。
他的性格矛盾而犹豫,所以大多数时候,他更倾向于听从陈循这个老师的指点和建议。
一念至此,杜宁的心中隐隐有了明悟,踌躇片刻,他惭愧的低下头,道。
“学生太依赖老师了!”
他其实并不是对骤然提拔而感到不安,也不是因为即将面临的局面太过复杂而想要退避。
之所以会感到烦躁,原因很简单。
这次天子的任命,很明显并不是临时差遣,而是一个长期任命。
换句话说,自此以后,杜宁要告别自己入仕以来长久适应的环境,去到地方任职。
过往的时候,杜宁也出京办过差,但是基本时间都不长,可这一次,他出京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他自己扛起来,不仅仅是陈循,他所失去的,还有他的同年们,熟悉的同僚们。
地方的政务他不畏惧,但是,他畏惧的是这种单打独斗的方式。
这是他入仕以来,从没有接触过,也从没有试过的方式,他所有的人脉,过往的经验,到了地方上,几乎全都要推到重来。
杜宁固然有雄心壮志,也对宦途十分渴望,但是,他又在意士林名声,又长年在陈循的庇护下,所以进取心不足。
这种矛盾的心态,表现出来,就是不知来由的烦躁和不安。
但是,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杜宁心中那种莫名的情绪,却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佛家讲明心见性,勘破虚妄,方是正途。”
“你能想清楚这一点,说明你这段时间,的确大有长进……”
陈循笑着点了点头,面色慈和。
略停了停,陈循收敛笑容,叹了口气,道。
“你入仕以来,虽然算不得一帆风顺,但也没有受过什么大的挫折,这本不算什么坏事,不瞒你说,之前在内阁时,老夫一直就想让你跟着进内阁当中,一是为我臂助,二也是能够教你些东西,稳定清流的传承。”
应该说,到了陈循这种地位,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讳言。
他并非大公无私之辈,培养杜宁,固然是看重他的才情性格,但是,也是因为杜宁能够帮得到他。
这一点,杜宁早就清楚,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不满。
仕宦一途,最难得的便是有一位名师引导和庇护,陈循对于他们这些弟子,固然是存着培养门生的念头,但是,也的的确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