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皇帝是万民君主,是社稷帝王,但是,一人之力,终是有限的,君臣之间,并非简单的服从和被服从关系。
朝廷之所以有廷议的制度,便是因为,虽然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若想做事,总还是要群臣配合的。
君臣之间,无时无刻不在博弈当中,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在这场博弈当中,有时君强,有时臣强,但是,无论强弱,都是双方一点一点撕扯出来的界线,而这,便是所谓的帝王之道。
正因如此,他们才有这最后一张牌可打,皇庄一事,朝臣之所以反应激烈,一是因为,如此国政大事,皇帝未经廷议便下旨意,实质上是侵犯了群臣议政的权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重缘由,便是他们清楚,这件事情,皇帝一人是做不成的,只有朝廷诸多衙门共同配合,才能推行下去。
若是没有这样的底气,他们就这么直愣愣的去宫外求见,那才是真正的没脑子。
如今,宫外逼谏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但是,君臣之间的博弈,却没有结束。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如今能否救出于谦,就是一个新的博弈点,正因如此,在场这么多的大臣,才会同心协力,也正因如此,沉翼就算想要拒绝,他也拒绝不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此例一开,之后朝中大臣,在皇帝面前,便地位越来越低了。
所以说到底,实际上还是皇庄如何推行的问题,随着于谦被禁闭在府,户部和其他衙门,也都拿到了皇庄的详细章程,与此同时,他们也仔细研究了之前被他们忽视的,京郊由天子潜邸时的私田改建成的皇庄。
然后他们就发现,如之前所料,想要在各藩地推行皇庄,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户部。
显然,皇帝并没有想要将皇庄全盘交给藩王来管理,只是想利用藩王在当地的势力和财力将皇庄组建起来而已,后续的一系列管理,会交给中官和地方官员协同负责,藩王则是从旁监督,然后每年收租而已。
那么,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皇庄想要组建起来,只有银两是不够的,还需要有足够的人手和田地,从朝廷来说,这些已经清丈出来的田地,归在户部管理当中,而从地方来说,不管是皇庄的田地置换,还是招募佃户,乃至是动用地方官军协助,都不是藩王之力能够做得到的,势必要依靠地方官员。
既是如此,他们便有了和皇帝谈条件的资格,话说的不好听,但是实质上,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这么做,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毕竟天子一怒,可不是那么容易接着的,没瞧见于谦都已经被关起来了吗?
沉翼还不想跟天子翻脸,所以,他能做的,实际上就是将此事拖延下来,至于其他的,沉尚书是肯定不会做的。
在场的一干大臣看着沉翼认真的样子,心中也是一阵无奈,谁能想到这堂堂的户部尚书,胆子竟然这么小。
不过,说到底沉翼也是七卿之一,身份尊贵,他们最多也就是只能逼迫沉翼为此事出力,但是具体做到何种程度,他们也不能逼迫太甚,否则沉尚书甩手不干了,他们就只能干瞪眼了。
于是,相互看了一眼,陈循道。
“沉尚书不必担心,只需迁延便够了,如今各藩王已然回归藩地,朝廷这边没动静,他们自然会着急,只要急了,自然就会落下把柄,而且,此事由陛下促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而且,沉尚书担心惹陛下动怒,我等又岂是蓄意激怒陛下之人?”
“只不过稍加拖延而已,这些日子,咱们再劝劝陛下,最不济的,也能请下一道旨意,准我等去劝劝于少保,两边说和,这事情总是能平息下来的。”
“但愿如此吧……”
看着众人积极的模样,沉翼张了张口,但是到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其实在他看来,眼下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冷处理,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别的不说,就单是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来看,皇帝如果铁了心要做什么,基本就没有做不成的。
所以,他们想再多的办法,其实都不如让皇帝自己想通了,当然,如果于谦愿意低眉顺眼的跟天子认错,那又是另一回事,但是现在来看,希望显然不大。
既然如此,不如就这么放着不管。
兵部那边,没有于谦一时又乱不了,至于整饬军府一事,沉翼看来,争不争的也就那样,争到了自然是进一步扩大了兵部的权柄,可别忘了一点,那就是,军府原本就积弊重重,被勋贵把持,就算是换了别人上,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勋贵在军府的力量重新洗牌,对文臣来说,其实和原本一样,并无差别。
相反的,这个时候,皇帝正在气头上,他们做的越多,皇帝只怕会越是生气,到最后怕是事情没解决好,反倒招惹出新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