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落下,殿中的所有大臣,都不由感到一惊。
要知道,于谦的奏疏,可是天子金口玉言已经准了的,就连沉翼这个户部尚书,也只敢委婉的哭穷,没敢直接说不妥。
可这位倒好,丝毫都不加掩饰,这副样子,摆明了是要和天子对着干啊。
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
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开口之人,不出意料的是,此人正是近来朝堂上有名的刺头,左副都御史,王竑。
按理来说,这次皇帝召见来的,基本上都是各部的坐堂官,但是,都察院如今掌院的左都御史告病,所以,破例让王竑列席。
但是即便如此,按照官场上的潜规则,也没有王竑开口说话的余地。
说白了,王竑只是替代陈镒旁听而已,他并不能够代表陈镒,这个话说起来有点绕口,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如果说,现如今在场的是陈镒这个左都御史,那么,他无论说什么都无可厚非。
但是,王竑仅仅只是一个副都御史而已,让他列席,一则是表示对都察院的尊重,二则是让他将今日商议的内容和结果,带回去给没有到场的陈镒。
除此之外,王竑本人,其实是没有发言的资格的。
可是,潜规则是潜规则,有些人他就是轴,哪怕是说完之后,殿中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颇为难看,这位左副都御史,还是痛心疾首的继续开口,道。
“陛下,自景泰二年京师地龙翻身以来,各地接连有旱灾,洪涝,地震,雪灾,去岁更有雷击宫门之祸,如今雪灾方平,河南等地又久旱不雨,足可见上天祖宗之意,在警示陛下,当休养生息,勤德爱民。”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料到了这王竑胆子大,但是,却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
这种话是可以轻易说的吗?
要是个普通的御史这么说也就罢了,可王竑是什么身份,如今陈镒告病,王竑就算是都察院坐堂官里头,地位最高的人了。
眼下他的这番话,说好听了是劝谏,要是往难听了说,就跟当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没什么差别了……
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了上首的皇帝陛下,果不其然,听到这番话之后,天子的脸色,立刻变成了铁青色。
殿中沉寂了片刻,在一片针落可闻的紧张氛围中,天子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带一丝情绪,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一阵冰冷。
“王卿家此言,是在指责朕无德无行,引得上天降罚吗?”
果然,天子已然动怒了。
在场的大臣,除了那几个刚到京师不久的内阁大臣之外,其他人多少都是对天子有所了解的。
每每当天子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必然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这话可不好答,所幸的是,王竑还没有彻底昏头,当即便跪倒在地,道。
“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
“然则,如今灾祸频频,加之此前朝廷各项工程及战事,百姓负担极重,朝廷出兵剿匪,本是利民之事,可当此之时,大军靡耗,却无疑会让百姓生计雪上加霜。”
“陛下向来体恤百姓,臣恳请陛下,能体念小民不易,休战止戈,与万民休息,如此,方是天下之幸,社稷之福。”
看的出来,王竑也知道,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不妥,所以,后面的话已经在收着说了。
但是,他这个脾气,一时之间却是难改,说着说着,到了最后几句,就又成了那股指责皇帝的口气了。
“放肆!”
不出意外的,即便是以天子一贯的好脾气,也被气得不轻,重重的一拍桌子,天子的脸色铁青,却没有继续开口,一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见此状况,一旁的众大臣见势不妙,连忙开口道。
“陛下息怒!”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却没有人给王竑说情,甚至于,除了这句话,也没有其他劝慰皇帝的话。
不得不说,这在朝中属于十分罕见的状况。
所以说,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在朝时间的重要性了。
王竑如今,虽然说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而且,机缘巧合的代掌都察院,但是,他毕竟资历太浅了。
要知道,土木之役时,王竑还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给事中而已,像他这样品级的官员,在朝中少说也有上百人。
所以,他所能够结交到的大臣,自然也差不多都是和他同级别的官员,稍微高一点的,即便是六部的一个普通侍郎,也不是他能够随便攀交情的。
但是,随着王竑在左顺门朝会上的那惊天一拳,直接把王振党羽马顺当场打死,使得他在科道和士林当中,名声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