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终有话尽,赶等到吃饭的时候,章炎还是开口话及正事。
千里迢迢,他就不信骆永胜只是为了来这东京城游玩一次。
“枢直洞若观火,倒是什么都瞒不过。”
面对骆永胜的吹捧,章炎笑笑:“老夫虽然与你相识不久,但还算是有些了解,加之有旧,你于我面前就不要这般见外了,有事直说无妨。”
“诶。”
骆永胜斟酌着话语,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听陈堂尊说,他马上就要升迁了。”
“嗯,是有这事。”章炎捻髯颔首:“老夫供职枢密事,对西南最是了解,汉州已复,朝廷平叛大军十日前便包围了益州,料想不用一月,逆贼可平。
不瞒贤侄说,眼下老夫都开始草拟论功行赏的军报了,这里面,洪州城是占着功劳的,所以朝廷要提拔陈礼也是份属当然。”
“那,继任者何人?”
这才是骆永胜最关切的地方:“西南叛军朝夕可定,北方的战事又停了,咱们洪州头上那位,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你说的,是郡王爷赵元偓吧。”
章炎同骆永胜碰杯饮酒,呵呵一笑:“旬日前,官家刚刚降下恩旨,加了郡王爷参知政事,你懂了吗?”
加参知政事,那就是拜相啊。
骆永胜顿时双眼一亮。
若是寻常士大夫拜相那自然是欢天喜地,可赵元偓是宗亲啊。
这个头衔与他而言那就不是什么喜事,这里面的政治信号非常简单。
就是皇帝明摆着要把赵元偓留在京城,撤藩!
“不仅洪州,今明两年,全国各地的大都督府都会逐步裁撤掉。”章炎是真没想过骆永胜打听这件事图谋什么,只道是作为洪州商人,关切顶头上司会是谁,日后好烧香拜佛罢了。
确实如此,骆永胜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不过是想造反而已。
“不仅大都督府会裁撤掉,等西南叛军一灭,镇南军就会北上了。”
这、这是双喜临门?
骆永胜心中大惊,江南地带,镇南军可是为数不多的精锐禁军序列,一旦北上,留在洪州的,可就只有团练的厢军了。
“缘何北上?”
惊喜来的太突然,骆永胜都有点犯迷糊,觉得自己是不是福星高照,不然怎么好事一件紧跟着一件。
“没什么原因,时间到了而已。”章炎倒是说的轻巧:“轮转驻军嘛。”
一句轮转驻军让骆永胜登时恍然。
他还以为是自己走了鸿运,差点把这事忘了。
所谓的轮转驻军就是赵大杯酒释兵权之后搞出来的。
即南兵北调,北兵南调,天下的军队轮转调动,目的在于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减少地方军阀出现的可能,消弭叛乱。
所以这件大喜事压根不是老天爷眷顾他骆永胜,造不造反的,时间一到镇南军都得走。
即使镇南军走了,但北方也会调一支军队南下来洪州。
怎么说洪州和升州都是江南唯二的重镇,不可能没有禁军把守。
毕竟这两个地方一丢,天下就亡了一半。
所以自己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见到骆永胜不言语,章炎又呵呵笑着开口:“至于你,老夫也替你谋了个差事。”
替我谋了个差事?
骆永胜有点犯迷糊的看向章炎,没搞懂后者话里的意思。
“枢直,在下一介黔首百姓,又没有功名在身,哪里能混个差事啊。”
“你有功在身。”
伸出手拍了拍骆永胜的肩头,章炎勉励道:“西南平叛功在洪州的粮饷供给,洪州的粮饷功在你骆大掌柜不遗余力的筹措,立了功,朝廷是能够看得见的。
你没有功名又不考进士,官是当不上,但一些闲散的地方差事还是能谋到的,恩敕你做洪州都水、营缮监功曹、刺史衙门里正衙前,专司粮税输运和漕事,虽无品轶,但职责同从八品监丞一般,日后也可以领朝廷的俸禄了。”
没官身却等同官!
什么叫惊喜?什么叫他妈的惊喜!
这便是了。
此刻,激动的骆永胜再坐不住,起身就要拜,被章炎搀住。
“老夫躬耕洪州几十年,凡是能照拂一二的地方自属应当,永胜贤侄不必如此,日后,还望你能在洪州一如既往的为朝廷效力,这样老夫在京也有面子。”
“永胜一定赴汤蹈火!”骆永胜两眼瞬间就红了,情绪说来便来,滔滔泪下泣不成声:“侄儿命苦,打小死了爹娘,本以为此生孤苦伶仃如那无根浮萍,怎也没想到在洪州能有幸得见枢直,知遇之恩、提拔之恩这可让我怎么报答啊。
您就如同我的父母大人啊,呜呜呜,您放心,日后永胜一定为您、为朝廷赴效死命,死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