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上官婉儿才告诉他,驸马都尉薛绍,战伤突然复发,药石无灵,在人世的时辰,掐着指头也能算出来了,所以太平才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
听到这个消息,秦睿很是吃惊,是,薛绍是在豫州之战中挂了彩,可那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处理的也很是得当,怎么会突然恶化了,达到要人命的程度呢?
到了公主府以后,秦睿才知道这本不伤筋动骨的伤,却真的能要人命,薛绍胳膊和腹部的伤口,虽然缠着布,但隐隐发着腥臭的气味,估计里面已经完全烂了。
“薛兄,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几天啊,怎么会这样的。”,趁着上官婉儿搀扶着有孕在身的太平公主到外面,坐在塌边的秦睿问了一句。
“哎,利见,人各有命,兴许我就吃不了军伍这碗饭,一仗就不行了,马上就要去地下见祖宗了。”,薛绍的表情十分的淡然,看起来他并不惧怕即将到来的黑暗。
听了薛绍这话,秦睿这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众多的皇亲国戚中,薛绍是难得好人,秉性纯良、恭顺有礼、待人和气,且从无害人之心。
是,能力是差了一些,文、武两方面的造诣不怎么样,但这并不妨碍,薛绍受到尊敬。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样的好人马上就要死了,怎么能不让人唏嘘。
老天爷,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像来俊臣、周兴之辈活得好好的,可薛绍这样温文尔雅的君子,却不能得享天年,太不公平了。
“薛兄,让睿说什么好呢!唉,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当初就该劝你留在后面掠阵的。”
“不怪你,也不怪邓公,还是我贪军功,本事又这么不济,没有埋骨疆场,死在自家塌上,也该知足了。”
凡是上过阵的人,即便没有死在战场,他也算死过一次了。死过一次的人,对于死亡的恐惧,并没有常人那么惧怕,看的也没有那么重。
薛绍的话有些自嘲的意味,他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与秦睿这样的武将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之所以上阵,也就是为了满足爱妻的虚荣心。
他心里明白,太平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铮铮铁骨的大将军,让满朝公卿,天下子民都知道她太平的驸马才是世上最好的。
可事与愿违,他还是志大才疏,生生的把小命“搭”进去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笑话。
“利见,咱们是一口锅里搅马勺的弟兄,是生死之交,又是连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薛绍没想到秦睿会在国母大丧期间来,可既然来了他,那就说明他们之间还是有缘的。
所以他在弥留之际,只有请秦睿看在同袍、亲戚的份上多多照拂他的几个孩子。
别以为他们都是太平的亲子,就能一直享受皇族外戚的荣耀,他身后,太后必然会让公主改嫁,这些没爹的孩子就会寄人篱下,到时候这日子过成什么样,那就可想而知了。
与秦睿比起来,宫中的隐晦之事,他知道的更多,连皇帝能当到哪天还不知道呢,更不要说薛家的面子能撑几天了。
薛家那些不成器的子弟,是注定守不住这份家业的。
秦睿不同,他在这个年纪就官居正三品,成为了手握两卫的大将军,他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只要他在孩子们成人之后,能够说两句公道话,那薛家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薛兄,咱们是同袍弟兄,战场上的结下的生死情义,甚于手足。”
“你放心,只要能用的着睿的,我绝不推辞!”
亲戚!越王与韩王他们不是亲戚吗?还不是说卖了就卖了,而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亲戚之间在关键的时候也许是最不把靠的关系,出卖大伙的往往就是他们。
秦睿没有提及亲戚之义,这让薛绍更放心了,秦家的人重信义、讲感情,这是朝野有口皆碑的。
谁都知道,只要秦家的人说了,无论如何都会做到,这也是他们忠义传家的家教。
“好,好,好兄弟,我薛绍这辈子,能有幸与你成为同袍,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说这话的时候,薛绍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说完这话,薛绍艰难的抬了抬手,秦睿见状赶紧俯身下去,他知道薛绍肯定有要事说。
可听完了薛绍的话,秦睿不由瞪圆了眼睛,起身之后,一副不可思议的看着薛绍。
秦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薛绍所说的,根本就不符合常理。可这话是他在弥留之际说的,根本就不可能说谎,这让秦睿的脊梁骨不由的阵阵发凉。
“薛兄,这,这!”
恩了一声,薛绍笑着回了一句:“骨肉天性,诚不以远近亲疏,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
“利见,你可要善自保重,时时以我为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将来的路才能走的更远。”
薛绍能把这事说出来,完全是出于对秦睿的感激,也是交心之语,这样的话也正是只有在死之前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