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功利的角度来说,答应武旦的邀请,加入到他的一方,复兴土德,匡扶李唐社稷,重现贞观、永徽的盛世,的确意义非凡。
况且,武旦已经保证了,出将入相,给予秦睿开国功臣的待遇,在太庙盟誓永不相负,这一点也是极为难得的,别人想都不敢想。
可秦睿不是出身小门小户的奴才,他是二十余岁就能统帅几十万大军的统帅,对于充满诱惑的权力,有着一定的免疫力。
当然,拒绝武旦,并不全为了李重润,如果非要他在这一代中选择,他宁可选择泽王、许王,至少他们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爹秦玉道活着的时候说过,在先帝诸子中,只有孝敬皇帝和武旦,与太宗颇为相似,属于那种敢于冒风险,又有大野心的人。
孝敬皇帝不说了,人早就死了,说也没什么意义。
可武旦不一样,他比其兄更甚,别说太庙盟誓,斩白马祭天了,就算是太宗活过来,也别想拦住主意正的他。
前番,豫州之乱,越王父子几人蒙难,就是知道了,武旦不仅心狠手辣,他手下的人也是五味陈杂,良莠不齐,除了坏事,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况且,西域一战,在战场上,在伤兵营,与将士们朝夕相处,让秦睿对于这个国家和军民,都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
“相王殿下,睿说说西域的战事,也许你就明白,我为什么拒绝你了!”
秦睿与其他将领不同,他不是坐在军帐中运筹帷幄,用沙盘和地图来指挥作战的人。恰恰相反,他偏偏喜欢,亲临一线,在战场上最危险的地方出现。
在与论钦陵拉锯的时候,秦睿常常与将士们在一起,一来是鼓舞士气,二来也是想详尽了解,战场上观察不到的情况。
也正是因为这点,他听到了一些底层将士的心声,这让他很有感触,也很羞愧,因为他这个大总管,根本就与弟兄们保证不了。
“大帅,咱们在外面流血拼命,说是为国效力,可到底不在本乡本土,到了日后咱们国家还算不算这笔账,国人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大帅,当兵的背井离乡,抛家舍业,弟兄们都认,丢命掉脑袋,咱也不含糊,可牺牲这么多弟兄,给不给立个碑,记个名,进个忠烈祠。”
“没错,弟兄们就想让子孙后代知道,老父母这一辈,是保家卫国,庇佑天朝苗裔传承的好汉。可弟兄们就怕,没人会记得我们今天的付出。”
这种论调和情绪,在基层军队中非常普遍,每次听到将士们说这样的话,秦睿这位统领几十万大军的统帅,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这个时候,等级森严,士农工商兵,各有阶级自大唐立国以来,虽然尚武,也很注重军队的待遇,但也一直没能改变人们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想法。
即便是军中的将领,或者世代的将门,也都已与士人集团联姻为容,将武将集团置于文官集团之下,丝毫不像开国将帅们一样,始终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对于这些人的做法,秦睿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个国家要想不受侵略,永远保持其独立性和完整性,必须得有一支永远强大的军队。
保持军队战斗力最好的方式,就是改变将领们的想法,改变现有的等级制度,和不断提高军队的待遇。
可这三点,以秦睿目前的能力,都做不到,所以将士们每说一次,他的脸就红一次。
为了抚慰将士们的心,这次西域大解,光复安西四镇,趁着武皇高兴,秦睿特意替大家要了双倍的赏赐。并着重抚恤阵亡、伤残士卒,不能让弟兄们留完血,再流泪。
而武旦,他与太宗皇帝和先帝,最大的区别就是,军队在他的眼中,就是争霸皇权的筹码,伤亡多少人,损耗多少国力,他根本就不在乎。
换句话说,他不爱兵,没有李显那种宽仁为怀的胸襟,所以让他辅佐这种不爱兵,甚至不顾百姓死活的主儿,他宁可暂时帮衬着武皇。
最起码来说,武皇对于能打胜仗的部队,还是非常慷慨的,而且即便是能打的将领,犯了什么错误,她老人家也会酌情的抬手放过。
“相王,你出身天家,自幼娇生惯养,没吃过苦,也没上过战场,你不会明白“生死相依,勠力同心”的这八个字,有多么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不是一句空话。睿与诸兄弟,浴血同袍,要是不能为他们在这世道,争取到认可和尊重,当多大官儿都没用。”
“我的这条路,与你心中所想,背道而驰,咱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永远都不可能交汇在一起。”
秦睿这话说的很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武旦所追求的帝王之路,与他的大同思想不同,所以压根就不该往一起凑。
武旦是现实主义者,他只为利益而活,而秦睿是理想主义者,即便他的梦有些不合时宜,但也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多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