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名叫郭远,雍州人士,原是定襄都督府的一名校尉,去年从军中退役。其家属也响应朝廷实民重边的政策被安置到了碛口城,那里也成了他的新家。
这条政策,是秦睿北伐之时,上奏太皇太后定下北境方略,其目的就是想通过汉化,巩固漠北之境,将阴山以南,彻底的划归中原王朝,务使征而不服的乱像重演。
对于朝廷来说,这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边策,当时身处帝位的太皇太后对此也甚为上心,特旨将狭乡之地的臣民,第一批就迁出五十余万人,且李唐光复后也继承了这一政策。
在茫茫草原上,根据水源,地形等特殊原因,修筑新城,供迁出的臣民生活,让他们在那里游牧,或者挑选合适的土地耕种,而且免税十年,保证迁出百姓不背上沉重的负担。
政策是好的,但也不是一点漏洞都没有,北迁的百姓因为牧场等问题,屡屡发生械斗,冲突的规模也与日俱增。虽然他们有北境驻军的支持,但老弱妇孺却是遭不起这个罪,不少人丧命在冲突中。
郭远的妻子,兄弟,老母,都是死在这种冲突中的是,当地驻军替他报了仇,将杀害他亲人的凶手枭首示众。但郭远想来想去,如果没有秦睿“实民充边”的政策,他的亲人也会在中原好好的。
在他看来,所谓的实民充边,其实就是全民皆兵,以民代兵之计,让迁出去的百姓日夜不停的消耗突厥部族的实力。朝廷是省去后顾之忧了,可遭罪的是那些小民百姓。
“太尉,翼国公!我们大唐军队的统帅,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你带着我们北伐,封狼居胥的时候,怎么没说我们的家眷也要遭这岔儿罪!”
“我不信,你在定这国策的时候,没有想到过百姓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更不会没有想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的心就铁作的,我们就不是大唐的子民?”
“你还记得你在阵前说的话么?一战而尽受全功,让子孙后代永不受异族蹂躏之苦。可你当政以后呢?还不是跟那些狗官一样,漠视我们死活?”
“食言而肥,背信弃义,不顾黎民生死的太尉,凭什么得到军民的拥戴,凭什么定人生死!”
“我呸,什么大唐军神,军神要你这样,先人都得羞臊死!今儿你要么杀了我,否则老子早晚弄死你!”
突厥人贪婪,无信,残忍,凶戾,这是人所共知的,用屁股想都知道,中原人迁过来,与他们争嘴里的嚼咕,一定得起冲突,流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
秦睿是想到了,可为了大局,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一批批的迁过去,直到唐民的数量超过突厥人,再经过一定时间的磨合,也就随之汉化了。
这是一项长久的国策,也是一项必须坚持的国策,不要说目前的冲突还在各地驻军的掌控内,就算闹出的种族冲突,秦睿也不会改变注意。
可郭远是有切肤之痛的,来行刺也是一腔义愤,秦睿这个“始作俑者”心里有愧,所以即便背人怼着,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胆刺客,你编的甚谎,北迁的百姓都是自愿报名的,朝廷也给了一笔不小的安家费和牛羊,及一系列优惠政策。”
“军官的家属,朝廷每家还增添了三百贯补贴,和数量不等的茶叶、食盐、布匹。”
“人家都在驻军的保护下过的好好的,凭什么就你嚷着向朝廷报仇!再说,北地原有的边民,和西南、西北的百姓多了,人家怎么没闹事。”
“住在边境,就会有风险,朝廷也正是处于这种考虑,才命驻军多多照拂,并年年减免赋税,兵役,亏着你们了。”
是,他的家人惨死,值得同情,但说话之前,总得将心比心吧。百姓们为什么响应朝廷的号召去北境,还就是看上了朝廷免征赋税和兵役等便利政策和补贴。
既然领了补贴,就得承担风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占便宜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找后账,现在完这手,还行刺当朝太尉,是不是太过分了。
周季童心里清楚,别看他这个表妹夫平时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可眼窝子浅着呢,最是看不了老百姓受苦行刺这么大的事,反而同情起犯人来了。
这毛病可是不能惯着的,今儿不把这家伙明正典刑,杀一儆百,朝廷律法的尊严何在,太尉的尊严何在?岂不是明着告诉天下人,行刺太尉无罪了?
“太尉,你是不知道,这就是一典型的刁民。你交给下官,下官一定办漂亮了,给中书省,给您一个交待。”
周季童说这话的时候,收到他眼神示意的狄光嗣,上前一步,低声说着:“太尉,周府尹也有他的难处,这么大的事儿,京兆府不拿出章程来,没法对上面交待!”
啪,听了他俩这话,秦睿却面色不善的啪了桌子,吓了堂内诸人一跳。
只见他盯着狄光嗣,肃声来一句:“交待?他需要跟哪个上面交待,难道本官决定不了?”
哼,“都给我记住了,当官儿的没有不犯错的,错了就要认,错了就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