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将明月遮挡,山岭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下。
呜呜风吼拂过曹悍的耳畔,身子随马匹奔跑颠簸起伏。
他一双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双瞳涣散似的毫无生气,身体仿佛没有了知觉,感受不到疼痛,也提不起力气。
两匹马儿驮着三个死里逃生的人,仓惶地奔逃在山道上。
绕山土路曲折蜿蜒,好在多是下坡路段,马儿奔跑起来不用太费劲。
曹悍的头无力的靠在李隆基背上,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拂过的山风声,也变成了阵阵嗡鸣。
霎那间,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前世。
痛苦的呻吟一声,曹悍喃喃呓语:“老子不能死房贷没还完媳妇没过门还没让爸妈抱上孙子老子不能死”
“国足还没出线神州十二号还没上天湾省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里老子不能死啊”
李隆基双手攥紧缰绳,紧咬嘴唇,眼圈有些灼热发烫。
虽然没有完全听懂曹悍意识模糊下的胡言乱语,但不知为何,李隆基心里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觉得左肩上有些温热粘湿,侧头一看,是曹悍嘴里不时涌出的血,将他半边身子都浸湿了。
“咣啷”一声,金环大刀从曹悍手里滑脱,掉在半道上,李隆基回头看了眼,已是顾不上再去管。
“曹大哥,你一定要活下来!”
李隆基在心里疯狂怒吼着,俊脸一片铁青。
他回想起刚才,若不是曹悍扑身上前,那一记重棍就要把他的脑袋砸碎。
或许,曹大哥不挨那一棍子,伤势就不会那么严重。
以曹大哥的勇武,说不定还能将徐建章斩落马下。
徐建章一死,他手下的乱兵自然不攻自溃。
曹大哥是为救我受的伤!
李隆基飞速的擦拭掉滑落眼角的泪水。
一开始和曹悍刻意亲近,李隆基承认自己的确带着笼络意味。
但经过这一天一夜的逃亡,彼此间生死换命,相互扶持逃出九梁山,李隆基心中当真生出几分对曹悍的敬佩。
袍泽情义,生死之交,肝胆相照!
若非曹悍,他们连西边山脚河沟都逃不出去!
若非曹悍,刚才他已经成为孟博达棍下亡魂!
李隆基心中感慨,从坛山开始,他已经欠下曹悍两条命了。
曹悍手臂无力地垂落下,脑袋沉沉似乎彻底的失去意识,身子一歪就要从马背上一头栽倒。
一条束腰革带穿过曹悍的腰,打了个死结,将他和李隆基紧紧绑在一起。
“曹大哥放心,李隆基并非忘恩负义之辈,这次,我一定带你逃脱活命,你一定要撑住!”
李隆基俊脸一片冷厉之色,眼眸中满是坚定。
“驾!”
狠狠一抽马鞭子,两匹马嘶鸣着拼命狂奔。
竹山码头,是从九梁山折返回县城的必经之路。
李显和太平公主等人先一步到达这里。
漆黑的小码头被这大半夜闯入的一群人惊醒,码头如今的管事是县府派来的一名吏员,打着灯笼急急忙忙的迎上去,看见是一群浑身带血,惊慌逃命的人,着实吓了一跳。
众人疲倦的四处瘫坐着,李显披散头发,哭呛道:“快快去救回大郎三郎还有隆基!”
马秦客疯了一般冲到管事吏员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怒吼:“有贼人造反!快组织人手保护我们退入县城!要是让王爷和公主落入逆贼之手,必将诛你九族!”
“王王爷公主?”吏员战战兢兢,被神情狰狞的马秦客吓到了,“您您是?”
马秦客一巴掌打在吏员脸上,红着眼睛咆哮:“本官是房州别驾马秦客!”
吏员捂着脸哭丧道:“小小人刚接管码头不久,不是不是很熟悉此地!您您几位稍等,小人去找个找个能管事的来!”
吏员慌慌张张的跑去叫人,没一会,找来一名睡眼惺忪,衣衫不整敞露胸膛的汉子,正是张老四。
张老四平时待在码头,协助县府吏员打理事务,作为码头老人,有他出面许多事都好调解。
张老四在登仙阁见过赵彦昭和马秦客,还在太平公主乘坐的黄龙船抵达时,有幸参加过接待工作,揉揉眼睛看清楚果真是马秦客,再看看他们这群人的狼狈模样,哪里还不知道出了大事。
张老四一个激灵脑袋清醒过来,赶紧跑到李显面前跪下,他也不知道该跪谁,只是看李显年纪最大,胡乱挑一个先跪了再说。
“草民张四喜,叩见各位贵人!”
张老四拜佛似的双手一趴拜倒。
李显赶紧道:“你可能将码头人手召集起来?”
张老四抬头,眼珠轱辘辘转动:“贵人要多少人?”
“自然是越多越好!”
张老四稍一寻思,大着胆子问道:“敢问贵人,我大哥曹悍是否和你们同路?如今他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