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东宫长宁门内已渐渐热闹起来。
各处宫门宿夜的直长和卫士已经轮替回营,家住神都的出宫回家歇息,暂居宫内的回到自己的营房宿舍倒头酣睡。
曹悍打开院门,发现门外的小巷道里,有不少武官聚在一起,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往他的九号院窥探。
甚至还有人故意在他院门口走来走去,似乎想知道九号院里的动静。
见到院门打开,曹悍安然无恙的走出来,一众武官见鬼似的大眼瞪小眼,从他们惊怔的神情中,曹悍看到了浓浓的失望。
哗地一下,众人作鸟兽散。
曹悍面无表情,心中冷笑。
昨夜闹出不小动静,左邻右舍这些好邻居们不可能没听到。
却没有一个人上门查探,一大早又聚拢在他的小院门口。
看来有不少人都知道了,康亚克和骨碌突出现在他的院子里,绝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安排。
隔壁乙字八号院门开了,李林甫施施然走出来,瞧他一身常服,看来今天用不着当值。
“曹兄早!”李林甫笑着主动见礼。
“林甫兄弟早!”曹悍颔首。
李林甫看了眼拿着扁担水桶去挑水的康亚克和骨碌突,那张丑脸笑容愈盛。
“小弟烹了些茶汤,曹兄不妨到屋中一坐?”李林甫很热情的主动邀约道。
曹悍看看他,笑着点头:“恭敬不如从命,有劳林甫兄弟了。”
李林甫的八号院打扫的很干净,两间耳房用来摆放一些琐碎行囊。
堂屋里陈设也很简单,三口大书箱搁在墙角,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书,炉子上煨着茶汤,矮桌旁放着几个蒲垫。
对案而坐,李林甫倒了两碗热腾腾的茶汤。
“小弟还要感谢曹兄助我赢了不少钱!”李林甫端起茶汤饮了口,笑道。
“此话怎讲?”
李林甫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曹兄一看便知。”
曹悍接过,这册子就是昨天出门遇见他时,他手里拿的那本。
翻看了几页,曹悍哑然失笑。
这是一本赌档本,记录的都是哪些人就什么事就行对赌,谁押了多少钱,赔率是多少,还按了手印签了名字,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红彤彤的手印一大片。
“曹兄看看最后几页。”
曹悍翻到最后几页,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万岁通天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左监门率新人曹悍,对阵奴监骨碌突、康亚克”
这份对赌内容,就是曹悍能在二人联手之下活几日,以十日为限,一日的赔率最低,十日的赔率最高。
上面歪七扭八的写了一大串名字,还在各自名字下摁了手印,不下二十余人。
从一日到十日都有人下注,押一日的人最多,有八九个,其余的大多分布在两日到九日之间。
押十日的只有一个,李林甫。
李林甫仿佛没有看见曹悍凝视他的锐利眸子,自顾自地笑道:“此二奴是奴监里的刺头,轻易不会放出来,通常来说,这样的奴隶大多都会被送去服劳役至死,怎能分配给人作役使?如此安排,只能说明”
曹悍淡笑着接话道:“只能说明有人故意这么做,想置我于死地。”
李林甫用长柄勺舀了热茶汤添到曹悍碗里,笑眯眯地道:“曹兄聪明。”
曹悍翻了翻册子:“看来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李林甫嗤笑一声,不在意地道:“借刀杀人,小伎俩而已,一用再用,只能说明背后主使实在愚蠢。”
曹悍放下册子,想了想,盯着他道:“你如何肯定我能活十日?”
李林甫笑道:“因为小弟知道,曹兄不光能活十日,更能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为什么?”曹悍目光紧逼。
李林甫认真思考了下,正色道:“感觉!识人的感觉!昨日之前,我还没有想好如何下注。昨日见了曹兄,便有了这种感觉。”
李林甫咧开厚厚的嘴唇,笑得很真诚,让他的样貌看上去很憨厚。
曹悍也笑了:“左监门正率张昌义,我在长史韦济交到奴监的申调文函上看到了他的印信。林甫兄弟可否告诉我,这位张率是何来头?”
李林甫对曹悍的突然发问显得很平静:“张昌义张率,定州义丰张氏,经由二张公子举荐,担任正四品上太子左监门率。”
曹悍点点头,这个消息在他意料之中。
他初来乍到,结下私仇的就那么几位,二张在背后捣鬼,一点都不意外。
他现在对李林甫倒是很感兴趣:“为何愿意告诉我这些?”
李林甫摸摸自己的脸,惆怅般叹息一声:“因为小弟在这左监门率,和曹兄一样,也是不受待见的人。小弟出身长平王府,算是李唐宗室。”
他这么一说,曹悍就明白了。
李唐宗室这个身份,在如今这个朝廷是非常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