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江。
这条养育着整个徽州府的母亲河,顷刻之间化作一条血河,显得格外的嘲讽。
一片片殷红的血水,在河道中绽放变幻,化作无数种形状。
若作莲花、亦是彼岸。
河道浅滩上,两县的百姓已经打成了猪脑袋,无数的人蜷缩着身子倒在河水中,血水从身上不住的渗透出来。
被怒火冲上头的人,便不算作人了。
横七竖八,不多时河道浅滩里便已经是躺满了人。
有肚子上扎着把镰刀的。
有胳膊上嵌着柴刀的。
有屁股上钉着钉耙的。
甚至于,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竟然是挑着两桶粪水,站在河岸堤坝上向下泼洒的到处都是……
当这些往日里老实巴交的乡野村夫,被怒火笼罩后,爆发出的杀伤力是如此的惊人。
乡里之间,人际交往多是沾亲带故的。
有靠后稍微冷静下的人,眼看着场面无法平息,连忙是带着后往后跑。
他们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去摇人!
不争馒头争口气,这才是乡野百姓最为朴素的想法。便如同每逢干旱之年,乡野之间会因为争夺水源,而打的头蹦肚裂。
新安江边的战争,徒然激烈起来。
已经有死人出现。
这便是无法平息的仇恨了!
歙县、休宁两县互派援军,双方以那河道浅滩为战场,竟然是打的有来有往。
谁也不见后撤半步。
天色未晚,新安江上的死亡人数已经上升至两位数。
事情大发了!
“休宁县欺人太甚!”
“我歙县独交五十年‘人丁丝绢’,如今更是为此死了这些父老乡亲!”
“我等歙县之人,与休宁不死不休!”
“……”
流淌在新安江上的鲜血,此刻如同无尽的天火一般熊熊燃烧。
“歙县无耻!”
“尔等安敢欺我休宁?”
“今日之仇,决不罢休!”
“我等誓要打进歙县城里去,问一问他们歙县人,心肺可是被狗吃了!”
在场的休宁人,亦是怒火冲天,越来越多岸上的人冲进河滩,当真誓是想要冲进歙县县城里。
而那些死去之人的家属亲眷,亦是在岸上抱着逝去的亲人,无助的嚎啕大哭着。
战况在日落西山,夜色上升之时,终于是出现了转机。
休宁县的援军,离着休宁最近的,位于西北方向的黟县百姓们,终于是声势浩荡的赶了过来。
夜色下,乌泱泱的一片连绵人群,举着点燃的火把,从四面八方冲进了新安江河滩里。
这些田地里的庄稼汉子,别的没有,便是唯有那一身使不完的气力。
河滩上惨叫连天,惊得天边那一轮明月,也心惊胆战的扯过来连片的乌云,将自己给遮挡住了大半个脸。
歙县百姓在节节败退,不断的有人重重的砸倒在冰凉的河水之中,流出一大片的血水。
“休宁的乡亲们,我们黟县来帮你们了!”
“歙县贼子等着,我祁门、婺源、绩溪乡亲,正在赶来的路上!”
“尔等休走!”
有黟县援军加入的休宁人,气势越发高昂。
当第一个休宁人踏上歙县土地后,越来越多的休宁人、黟县人从破开的口子冲了上来。
士气如山崩地裂,歙县百姓再也无力抵御。
他们已经拼搏了一整日,如今已然后继无力。
对面两县百姓,便如同夏日里淤积在深山上游的洪水,一泄而出,几乎是要将下游的一切给冲撞开来。
一道长长的火龙,如同深渊岩浆一般,在黑夜里撕开了歙县的大地。目标明确,直指歙县县城。
治下百姓械斗的消息,终于是一级一级传到了各方的官府里头。
正在县衙后院,亭台楼阁里的汪弘业,几乎是吓的可以和三保太监换个职位了。
两眼深陷,额头发青,眼圈黑黝黝的汪弘业,几乎是咆哮着冲出了后院,他身上只披着一件粉红薄纱。
待他冲到前衙正堂,一股月夜凉风吹过,直刺汪弘业体内,令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两股战战。
徽州府不论季节,昼夜温差都特别的大。
而尤其是在这盛夏之时,昼夜间的温差便更大。白日里恨不得连身上的半袖褂都给脱掉,晚上却不得不裹着棉被方才敢入眠。
值夜的差役,赶忙抱过来一床发黄且臭烘烘的棉被,走到县尊老爷面前,却又担心县尊老爷嫌弃。
汪弘业此时方才冷静了一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统,赶忙抢过差役手上臭不可闻的棉被,一下子就将自己